11晚饭。
江颂心不在焉,握着筷子的手颤栗不止。
我喊他几声,他才回过神。
呃,怎么了?
我有事要告诉你。
我摸着小腹,心里甜丝丝,刚准备开口,看见他头顶上的水晶灯摇摇欲坠!
江颂!
我飞扑过去,因为惯性,将他一同撞倒在地。
下一秒,水晶灯擦着我们身体边缘,噼里啪啦碎在地面。
溅碎的玻璃渣子划过我手臂,渗出血珠。
好险!
我惊魂未定,就听见江颂身上传来奇怪的声音。
攻略对象通过考验,恭喜宿主攻略成功,沈意即将苏醒。
什么声音?
沈意和江颂是青梅竹马。
可她不是已经变成植物人,在医院躺了五年吗?
苏醒?
我一团乱麻。
江颂从地上翻身而起,他唇瓣哆嗦,脸上尽是美梦终成的狂喜。
心里不安升起。
江颂,你…….不等我说完,他捞起车钥匙大步往门口走去。
终于,江颂仿佛才想起检查我的状况,连步子都不曾饶回来,只隔着老远打量我苍白的脸色。
你吓到了,先回房间好好休息。
我有事出去一趟。
他头也不回。
江颂!
我在后头喊了一句,突然间小腹疼痛不止,刚刚用力一摔,好像伤到宝宝了。
有湿意顺着腿间留下,我屏住呼吸。
江颂,江颂。
你回来……可外头已经响起汽车引擎声,江颂走了。
我强撑起身体拨打120,一番下来,痛得仰躺在瓷砖上大口喘气。
地板很冷,寒气入骨。
2救护车很快赶来。
我躺在担架上,那道陌生的声音又响起,它居然已经不在江颂身上了。
江颂的任务已完成,解决完你,我就可以休假了。
我在心里问:解决我?
是啊,沈意能苏醒,其实是以你的命数交换。
我闭上眼,痛到极致。
江颂他,知道?
祸生福,福生祸,他以不正当方法取福,就会招祸。
只是这祸,天机不可泄漏,他自然不知道。
江颂只知道在本次攻略,只要你对他的爱意达到一定程度,沈意就能醒来。
一定程度?
就是在危机时刻,愿意舍弃生命救他。
我想到刚刚晚饭江颂不在状态的模样。
原来他早就知道水晶灯会掉下来,这是他和系统对我设下的考验。
所以他那么紧张,是在害怕我没通过考验,沈意没法醒来。
痛苦像火山漫出的熔岩,烧得我皮开肉绽。
好啊。
江颂,原来你一开始就骗了我。
命数已到。
它猝不及防通知,金属相碰的巨响便炸起,五脏六腑疼得像被震出。
只片刻,我的灵魂就飘荡在上空。
很神奇,救护车里除了我受重伤,无一伤亡。
底下一阵忙乱。
出车祸了,安心医院就在附近!
快!
快送医院!
人命关天,一路上不少车辆主动让行。
我一路跟随。
看着护士们将我抬上担架,再步履匆匆地推进医院。
进入大门那一刹,江颂也冲进来,脸色急切。
然后—他和躺在担架上的我擦肩而过。
我浑身是血,他没看见。
他满心满眼,都是去见醒过来的沈意。
23我想不通,实在想不通。
在一起五年,江颂从不让我做家务。
每天六点起床,就为了买到我爱吃的陈记灌汤包。
就连他的副驾驶,也细心地替我调好位置。
甚至从此不允许他朋友坐在副驾,怕他们调了角度,我再坐时不舒服。
难道不爱,也可以设下如此精密的骗局吗?
我不甘心地跟在江颂后面。
他停在沈意病房前。
良久,终于深吸一口气握住门把。
我想到一个词:近乡情怯。
里头忽然传来物体跌落地板的碰撞声,伴随着尖叫。
江颂急忙推门进去,就见沈意跌倒在地上。
沈意一看见他,无助地说:江颂,我、我好像走不了路了。
她恍惚地摸自己的腿,声音像从低谷传来。
站不起来,我还怎么跳舞?
我一辈子都在跳芭蕾,老天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为什么,为什么!
我不如死了算了!
沈意越说越大声,说到最后,悲鸣从嗓子挤出,她崩溃地捶打地板。
江颂眼睛红了,因为心疼。
他上前用力抱住她,像守着失而复得的宝贝。
他哽咽道:一一,你冷静一点。
医生先前说过,你躺在床上太久,再醒来身体机能会退化。
只是小腿肌肉萎缩,只要坚持复建,就能恢复。
真的?
沈意抓紧他衣袖,像抓住救命稻草。
你没骗我?
嗯。
得到肯定,她破涕而笑,扑进江颂怀里。
江颂,我现在只有你了,你会一直陪着我,陪着我站起来的对吧?
我一直在。
巨大的苦楚涌上。
在我出车祸、失去孩子这一天,我的丈夫抱着另一个女人许下承诺。
刚才,我步步举证他爱我,可这一幕如当头一棒,让我深刻意识到我于江颂,只不过是一场任务。
沈意醒来,我就可以退幕。
五年前,沈意拒绝江颂的告白,拒绝和江家的联姻,和家人反目成仇出国寻梦。
沈意有野心,也注定是腾飞的凤凰。
仅一年,她就成了芭蕾舞界有名的天鹅公主。
可惜好景不长,在参加一次比赛回来的路上出车祸成了植物人。
我就是在这时遇见江颂。
那时他犹如一具行尸,每天伤心买醉,我劝不住他,只能打入内部。
我一改之前拦他,反而陪他喝,没想到不出半杯我就醉了,发酒疯砸了他所有酒不说,还吐了他一身。
江颂不仅酒喝不成,还得照顾我。
可我偏偏不老实,在路上唱歌,还拉着电线杆诉说我有多喜欢江颂。
也就是那次,江颂不再对我冷言冷语,甚至开始学着回应我。
在一起一年后,他就和我求婚。
整个游乐场都被他包下来,旋转的木马,炫彩的灯光,都不及他单膝跪下时,发亮的眼眸迷人。
没想到为了完成任务,江颂连婚姻都豁出去了。
我眼泪涟涟,转身想飘走,和赶来的医生撞上——穿过他身体。
医生仔细检查了沈意的身体后,对江颂说:她能醒来,不是我说的难听。
我和几个主任曾讨论过,一致认为她醒来的几率很小。
的确是医学奇迹。
听见这话,我停下脚步,看向江颂。
只见他点了点沈意额头,宠溺地开口:听见没?
亏你还闹死闹活,难得一遇的奇迹都让你撞上了,复建算什么?
奇迹?
我心脏瑟缩得疼,缓了会,才回到我躯体所在的手术室。
只见我静静躺在手术台上。
苍白的脸。
不停落下的除颤仪。
我的躯体随着它抬起,再重重落下。
仪器滴滴滴急促作响。
终于由直线,变成幅度颇小的曲线。
这一切,都是江颂眼中的奇迹。
是呀,奇迹。
我哈哈大笑,可眼泪却爬出眼眶,扑簌扑簌地掉。
35这个角度,看得更清楚了。
江颂将沈意轻轻放在床边,查看她的伤势。
她的膝盖破了层皮。
江颂无比心疼,握着她的小腿,眉心紧蹙。
疼。
沈意说。
我帮你吹吹。
江颂轻轻凑上前,像虔诚的信徒。
我再也看不下去,拼命往后退,想逃出医院,我再也不想看见江颂了。
去哪里都好,天地这样大。
可还没踏出半步,一种强烈的噬心之痛席卷上来。
痛感如此强烈,痛到我感觉连这缕魂魄都要散了。
我好像不能离开江颂的范围太远。
怎么会这样?
我使劲回想。
脑海里隐约闪过一个念头——我好像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为什么会和江颂会有如此强烈的绑定关系?
总觉得忘了什么东西。
可当压制的记忆快涌上来,连脑袋也跟着疼起来了。
走廊响起脚步声。
有护士路过,我停止回想。
看她弯下身子,捡起走廊上掉的一袋中药自言自语。
谁掉的药?
她阅读药包上的标签。
陈年,调理宫寒,一日……陈年是我,没想到江颂照顾沈意之于,还有心思记挂我痛经的老毛病。
换做以前,我一定会觉得喝了蜜似的甜。
可我的心这样凉,刚刚发生的一幕在脑海播放。
沈意跌倒,江颂冲过来时慌得把手头的药都丢了。
我感觉我就是那袋中药,命运相同——都被江颂丢了。
6待在医院的日子实在无聊。
每天就是看江颂扶着沈意,一步步,一寸寸,行走在公园林荫小径里。
他耐心陪她复建,甚至还推了好几场会议。
可就在上个周末,我让江颂陪我去看玉龙雪山。
我坐在他旁边,翻阅各种攻略,收藏了不少笔记。
从饮食到路线到住宿,我说个不停,发现身边的人没回应。
侧头看去,江颂视线凝在手头的文件上,眉头紧蹙。
我不开心,用手肘推了他一把。
他转过头来,语气不耐,陈年,我在工作,真的没时间。
他当时的表情烦躁无比。
人嘛,在工作时肯定不希望被人打扰啊。
我没有怨言,懂事地收了声,把收藏好的笔记,一个一个取消。
可他现在怎么不忙了呢?
走廊突然传来嘈杂的声音。
快快快!
天鹅公主沈意就住这间。
我好奇地扒在门框,看一群记者涌进沈意病房。
她刚复建完,起了层薄汗,面色红润。
可惜被记者团团围住,小脸一下煞白。
沈意,听说你因车祸再也不能行走,请问以后有何打算呢?
是啊,我们,包括你的粉丝,都很关心你的决定。
是从此退出芭蕾舞届,还是退居幕后当芭蕾舞教练?
能和我们说说吗!
闪光灯不停照在沈意脸上,她无力地辩驳。
我还能跳,我的腿会好起来的!
可狗仔就想博话题,哪里听得进去,对着她无助的样子猛拍。
江颂是这时候赶来,他刚到走廊替沈意打热水。
他将热水递给沈意,摸着她的头温柔地嘱咐烫。
可一转身,他面色阴郁,直接砸了所有记者的相机,记者们不爽,却在看清那张经常出现在财经报道的脸,齐齐噤声。
江颂冷眼扫视他们身上的工作牌。
我知道,他们大概率要失职了。
记者全作鸟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