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推开小院的门,我已经不是王蘅了。
只是毁了容貌、毒哑了嗓子的哑奴。
我的命是母亲拼命保下来的,为了她,我也要努力的活下去。
更何况我还有江见川。
这世间太多美好我都没有见过,我不能轻而易举的死去。
江见川扶着桌子的边缘,正笨拙的想要给自己倒一杯水。
可是他探身拿茶壶的瞬间,却把杯子推到了桌边,只是一回手,杯子就碎在地上。
一张脸只剩下一片死寂。
他弯腰去捡,手指被割破,顿时鲜血淋漓,可他却像感觉不到一样,接着捡那些碎片。
我忙蹲下去,掰开他的手。
“你是谁?”
我张了半天的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看吧,我也忘了,我现在是个哑巴。
好在江见川想起来了:“是她让你来的是么?”
我将他扶起来坐到椅子上,他却摆了摆手:“你走吧,我不过一个将死之人,不需要人照顾。”
不知何时起,他竟总是将“死”挂在嘴边。
我不喜欢他颓丧无力的样子,对着他发了一通脾气。
从此他再也不说死了。
现在却又捡起来了,可我已经不能再对他发脾气了。
命运总是造化弄人。
可是人总要活着的,死了才是真的什么都没了。
我勉强的扯了个微笑,可是我忘了,江见川他是个瞎子,他看不见。
只能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没理会我。
而是远远看着窗外的那棵柳树。
喃喃的念着:“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
那是我年少时与远在边疆的青梅竹马柳霁来信中提过的一句诗,想来是他总念给江见川听。
可那时我不懂什么是孔雀东南飞,什么是情深意重。
只觉得柳霁是世上唯一待我好的人,那我写这句话给他也无伤大雅。
可后来他把江见川送到了我的身边,我就慢慢的不再提柳霁,不再提年少无忧无虑的岁月,字里行间全都是江见川的名字。
柳霁写给我的信也越发的短了。
是我辜负了他。
他战死沙场的那一天,江见川自剜了双目。
我抱着他嚎啕大哭,承诺会为他遍寻良医。
他却说:“这样就不像了是么?”
他与柳霁七分像,可我从未将他当过替身,是他自己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
顺着他眼眶流下的血泪一滴一滴的落在我的脸上,我想要告诉他,其实一直都“不像”,可这样会让他更难过。
与其让他认为是他背叛了柳霁,夺走了他的心爱之人。
不如让他觉得是因为他的脸,才导致了这一场祸事,自始至终都是他心思龌蹉。
一个替身妄想取而代之,是大不敬。
“她嫁给谁了?”
江见川犹豫了许久,还是问了。
我拉过他的手,精神恍惚,却不知道该写上谁的名字好。
“也是,你大概是不识得字的。
不知道也好,免得我心忧。”
他收回了手,还是默默的看着那棵树。
我轻轻的握起手,想要留住江见川的温度,可只有透彻心扉的凉。
此后几日,他不吃不喝,只是呆坐着。
我能感受到他内心的痛苦,但是却无法疏解,只能陪着他,渴望时间可以抚平一切。
直到那日,远远的就听见外边的一阵吹吹打打的声音,热闹非凡。
我算着日子,大概是太子今日娶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