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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酿元宵元宵元奎

夜凰 著

其他类型连载

转眼过去了一个月,这一个月里,薛酒不再每天晚上过来吃饭,一切回到正轨,青禾也拿到了她第一个月的工资。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小赵来的稍微晚了些,一进店就发现元宵嘴里叼了个鸡翅正在吃。他不禁大呼小叫起来,“元姐,你竟然偷吃!”元宵白了他一眼,指着放在柜台上的两个餐盒,“你青姐自己做的,卤味店都比不上的手艺。”透明的塑料餐盒里,赤红色的卤鸡翅整齐地摆放在里面,乍一看并不起眼,拿起一个放在嘴里,味道咸鲜浓郁伴随着一股强烈的辣味。小赵这个不太能吃辣的人,瞬间眼泪就下来了。倒了杯水猛灌了两口,他又不怕死的继续把鸡翅往嘴里塞,一边塞一边说:“嘶……好辣……嘶……好吃。”吃了五个鸡翅后,他已经灌了两杯水进肚,实在扛不住了,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元宵自己吃。青...

主角:元宵元奎   更新:2024-12-10 09:5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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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元宵元奎的其他类型小说《酒酿元宵元宵元奎》,由网络作家“夜凰”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转眼过去了一个月,这一个月里,薛酒不再每天晚上过来吃饭,一切回到正轨,青禾也拿到了她第一个月的工资。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小赵来的稍微晚了些,一进店就发现元宵嘴里叼了个鸡翅正在吃。他不禁大呼小叫起来,“元姐,你竟然偷吃!”元宵白了他一眼,指着放在柜台上的两个餐盒,“你青姐自己做的,卤味店都比不上的手艺。”透明的塑料餐盒里,赤红色的卤鸡翅整齐地摆放在里面,乍一看并不起眼,拿起一个放在嘴里,味道咸鲜浓郁伴随着一股强烈的辣味。小赵这个不太能吃辣的人,瞬间眼泪就下来了。倒了杯水猛灌了两口,他又不怕死的继续把鸡翅往嘴里塞,一边塞一边说:“嘶……好辣……嘶……好吃。”吃了五个鸡翅后,他已经灌了两杯水进肚,实在扛不住了,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元宵自己吃。青...

《酒酿元宵元宵元奎》精彩片段


转眼过去了一个月,这一个月里,薛酒不再每天晚上过来吃饭,一切回到正轨,青禾也拿到了她第一个月的工资。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小赵来的稍微晚了些,一进店就发现元宵嘴里叼了个鸡翅正在吃。

他不禁大呼小叫起来,“元姐,你竟然偷吃!”

元宵白了他一眼,指着放在柜台上的两个餐盒,“你青姐自己做的,卤味店都比不上的手艺。”

透明的塑料餐盒里,赤红色的卤鸡翅整齐地摆放在里面,乍一看并不起眼,拿起一个放在嘴里,味道咸鲜浓郁伴随着一股强烈的辣味。

小赵这个不太能吃辣的人,瞬间眼泪就下来了。

倒了杯水猛灌了两口,他又不怕死的继续把鸡翅往嘴里塞,一边塞一边说:“嘶……好辣……嘶……好吃。”

吃了五个鸡翅后,他已经灌了两杯水进肚,实在扛不住了,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元宵自己吃。

青禾正好换了服务员的制服出来,见小赵嘴唇一圈泛红,眼巴巴地瞅着元宵,笑道:“下次专门给你做一盒不辣的。”

“那我要鸡爪。”小赵赶忙趁机提条件。

“当然可以。”青禾好脾气地答应。

“青姐,这是你家传的卤料么,味道这么好都可以开店了。”

青禾被他说的愣了一下,她似乎思考了一下,才回答道:“是家传的吧,我不太记得了。”

小赵也没怎么听进去,只是摇头晃脑道:“啧啧,我要是有这手艺还出来打什么工啊。”

青禾的眼神有些恍惚,一直没有说话。

这天晚上下班,青禾没跟元宵一起回去,倒不是她不愿意,而是青禾的丈夫破天荒的竟然来店里接她。

王顺昌并没有进店,像个木头杆子一样杵在店门口,还是小赵眼尖看见他了,元宵才注意到。

大晚上的天气也不暖和,元宵无意让他在外面久等,又不想他进来等,干脆让青禾提前下班了。

青禾收拾了东西,脚步轻快地走出店外。

看着她挽着丈夫的胳膊,两人亲密地一起走了,小赵靠着门边感叹了一句,“结婚真好啊。”

元宵冷眼看着,没对他这句话发表什么评论。

她从没有跟别人说过青禾遭受过家庭暴力的事,所以小赵并不知道,他认为和睦的夫妻,只不过在外面裹了一层遮羞布。

最近这段日子,大概是青禾每天都要上班,和丈夫见面的时间不多的缘故,元宵已经有一阵子没听到她丈夫骂她了。

虽然都说家暴的男人是狗改不了吃屎,可作为邻居,她也只希望这样的日子能持续的稍微久一点。

没有了青禾一起走,她只能像往常一样骑车回家,谁知自行车的气门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给拔了。车胎没气,元宵只能走回家。

西区人少,到了晚上更是这样。路上除了她几乎没有别的行人,偶尔会有几辆车飞驰而过。

她背着包,沿着小路慢悠悠地往家走,两边路灯昏黄的光打在地上,把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摩托车的引擎声,那声音好像离得很近,元宵下意识地往旁边躲了躲,转身想要看看身后的摩托车开到哪儿了。

一回头却见那辆黑色摩托车竟然直奔她过来,骑在摩托车上的人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带着黑色皮手套的右手朝着元宵身上的包就扯了过去。

可惜对方实在小看了一个能单手颠勺的女厨子的力气,元宵双手扯着包带,用力一拽,差点把那个摩托车骑手从车上给拽下来。

这时,原本就不太结实的小包也被扯得四分五裂。包里的东西,乱七八糟的都掉了出来,什么手机,小镜、面巾纸、皮筋、便利贴撒了一地。

那个骑手飞快地扫了眼地上已经被扯破的包,和洒出来的那些东西,发动摩托车,头也不回地跑了。

一个月内进两次警局,第一次家里被人入室盗窃,第二次更惨,直接碰到了摩托车抢劫,这种电视上才能碰到的倒霉事。

不光是元宵觉得她倒霉,连值班的小林警官都觉得她这运气不是一般的差。

元宵去警局报了案,警局这边也迅速派人过去调查,然而和第一次的遭遇一样,这个摩托车劫匪没留下任何能够查到他信息的线索。

警局调出了元宵经过那段路的监控,发现对方是从一辆停靠在路边停车位的面包车后面驶出来的,应该是早早的在那边等了,而元宵恰好是那个时间段里唯一一个走路经过的女性。

这似乎真的是一个倒霉的巧合。

介于元宵最近遇到的倒霉事儿太多,小林警官亲自把她送回家。刚把人送回去,还没回到警局,他就接到了队长打过来的电话。

“喂,队长,找我干什么?”今天请假的队长大晚上的突然打电话过来,小林还有点奇怪。

“刚才有人来报案,遇上摩托车劫匪了?”

“对,是元小姐报的案,不过她身上的东西并没有被抢走,那小子估计是个新手,见没得手就跑了。”

“最近我们这片有同样的案子发生么?”薛酒问道。

“没有吧……最近没有类似的报案。”小林警官想了想,肯定地回答。

“行,我知道了。”放下电话,薛酒陷入沉思。

“想什么呢,吃饭还发呆。”薛酒正想事情呢,坐在他旁边的中年美妇用筷子敲了敲他胳膊,语气里带着些许不悦。

“想案子。”薛酒随口应了句。

“就你这么忙,非得在饭桌上打电话。”中年美妇面色不豫,她向来不喜欢儿子的职业,偏偏这小子不肯听她的话,不肯换份工作,非得靠办案来晋升,每天花费的精力跟赚的那点工资完全不成正比。

此时,薛酒正坐在一个宽大的饭厅里,圆桌上坐了十来个人,一个身材圆润满头银发的老太太坐在正位上,是他的奶奶。

今天是他奶奶生日,一家人好容易聚在一起吃个团圆饭。

薛奶奶看了大儿媳一眼,笑眯眯地给大孙子解围,“听你二叔说,小酒前段时间立了大功?”

薛酒扯扯嘴角,对奶奶道:“算不上什么大功,就是端了个拐卖人口的窝点。”

“妈,你别听小酒谦虚,他哪里是端了个窝点,是把拐子的老窝给端了。”薛酒的二叔薛其仁在旁笑呵呵的补充。他跟侄子虽然不是一个系统的,但是关于侄子的消息一般都会第一时间传来他这里。

这小子虽然不怎么听管教,但是做事很有分寸,给他长了不少脸。像他们这样的家庭,儿孙只要不走歪了,将来都会有个好前途。

薛奶奶笑呵呵地夹了块排骨放进薛酒碗里,“小酒好样的,没给咱老薛家丢人。”

薛酒低头啃了口排骨,刚才因为母亲当众训斥他而有些冷凝的气氛再次变得热络起来。

一家人在薛奶奶这里吃完饭,各自坐车离开。

薛酒开着车,他妈坐在副驾驶上,他爸因为今天有一个重要会议,没有过来。

车子开出家属大院,拐上了不远的公路,一路往城西开了将近半个小时,进了一片别墅区。

眼看着到了家门口,沉默了一路的薛夫人终于开口了,“听方律师说你给他介绍了个客户,是你的同学?”

方律师是她公司的法律顾问之一,在国内很有水平,一般人就算有钱也请不来。

“嗯。”薛酒应了声。

“你那个同学叫林静月吧,挺不错的小姑娘。”

听出了母亲的言外之意,薛酒却没有多余的反应。

见儿子不说话,薛夫人继续说:“你都二十八了,你看你堂弟,比你小一岁,人家孩子都出来了,你呢?让你去相个亲,像是能要了你的命似的。”

薛酒也不回嘴,安静地听着他妈数落。说了一堆,见儿子一点反应都没有,薛夫人叹了口气,“你要是实在不想相亲,我瞧着你那个高中同学也可以,虽然她家最近因为遗产的事儿闹得挺乱的,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你喜欢的话妈也没意见。”

“妈,我们就是普通的同学,她找上我,我随手帮她个忙而已。”薛酒脸带无奈地对他妈道。

薛夫人却是明显不相信,“你高中那么多女同学,怎么不见你帮其他人?”

他当然帮过,可惜人家不领情。

不过这话薛酒是不会跟他妈说的,只能默默地继续听她唠叨。

一直到薛夫人说的嘴有些干了,才打开车门下车。下车前还强调了一下,“对了,林静月那姑娘的微信一会儿你给加上,你不是上班没时间么,那就微信跟她好好聊聊。”

好容易把亲妈给送走了,薛酒调转车头直接朝着西山分局驶去。

大晚上的,值班的小林看见队长突然出现还被吓了一跳,赶忙问,“队长,你怎么过来了?是有什么情况么?”

“没事儿,我就是顺路过来看看元宵被抢的那段视频。”

“哦。”小林了然,毕竟是队长的同学,关心一下也正常。他从电脑上调出了那段视频,放给薛酒看。


见一群警察竟然直接进了病房,王顺昌一骨碌从病床上坐起来,气势汹汹地朝他们走过去,一边指着他们大声嚷嚷,“谁让你们进来的,快点出去,把我老婆吓流产了我告的你们倾家荡产!”

为首的小黄警官瞥了眼之前坐在病床边凳子上,刚刚站起来的青禾,撇了撇嘴。

他一把握住王顺昌的手腕,反手一扭,在王顺昌疼的嗷嗷叫的时候,开口道:“王顺昌,你涉嫌入室盗窃,跟我们走一趟吧。”

还没等王顺昌反应过来,两个警察已经把他架了起来朝外走去。

青禾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坏了,直到人走到门口了,她才尖叫着朝门口扑过去,一边用尖锐的声音大喊,“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老公!”

小黄警官挡在了青禾身前,表情严肃地对她道:“青禾,关于昨天元家小食煤气泄漏案件,也请你配合我们调查。”

“那不是我做的,我凭什么要配合你们。”青禾眼睁睁看着王顺昌被人带走,眼眶通红,恶狠狠地瞪着眼前的警察。

小黄警官也不恼,只是慢条斯理地说,“如果你不希望在这里录口供,我们只能把你也带回警局去了。”

感觉到了眼前警察强硬的态度,青禾瞪了他好半天,才终于泄气,走到了病床旁的凳子上坐下。

见她态度软化了,小黄警官和另外一个警察一起给青禾录口供。

“你在元家小食打工多久了,具体职责是什么?”小黄朝青禾问道。

“一个多月,平时打扫一下卫生,给客人端个菜。”青禾低着头,并不看他们。

“昨天中午你离开店里之前做了什么?”

“我就打扫了一下后厨和前面的卫生,再没别的了。”

“你有碰过煤气灶的开关么?”

“没有。”小黄的话才说出口,青禾连思考都没有的立即否认了。

“你没有碰过煤气灶开关,也没有感觉到有煤气泄漏的迹象么?”小黄再度问道。

“没有。”

小黄看了她一眼,继续问,“你走的时候,你的老板元宵在做什么?”

“她好像累了,打算睡觉。”

“是打算睡觉还是已经睡着了?”

“睡、睡着了吧,我不太记得了。”青禾被小黄的问题弄得有些烦躁,回答的时候语气中带着些许的不耐烦。

小黄却依旧慢条斯理的,按照他的节奏继续问,“所以,你离开元家小食之前,曾经在后厨打扫过卫生,但是并没有碰过煤气灶。而你的老板那时候已经睡着了对么?”

“对。”青禾重重点头。

小黄嘴角露出一丝笑,“根据我们的调查,煤气灶上确实没有你的指纹。”他一边说着,一边看向青禾。

青禾的头垂着,身体却自然而然的放松了下来。

然后小黄继续说道:“不但没有你的,连你老板的也没有,能不能告诉我,煤气灶上为什么连你老板的指纹都不见了?”

青禾的身体僵了一下,“我怎么知道,可能是被她擦掉了。”

“可是她很确定,并没有擦拭过煤气灶,而唯一在厨房打扫卫生的人只有你。”

“那、那可能是我不小心擦掉的。”

“刚刚你很肯定的告诉我,你并没有碰过煤气灶。”

小黄的声音响起,对于青禾来说,就像是魔音穿耳一样,让她莫名的烦躁,她抬起头瞪着小黄,大声道:“我记错了不行么!我一天要打扫那么多地方,怎么可能每个地方都记得住。”

“所以,你承认自己擦拭过煤气灶对么?”

“我、我……”青禾张了张嘴,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该点头还是摇头。

“你承认么?”小黄又重复问了一遍。

“我可能擦过。”最终青禾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小黄也没有介意,继续问,“你老板元宵的水杯你也有擦拭过么?”

“对,我跟碗一起洗了。”

小黄点头,拿过笔录看了一遍,递给青禾让她签字。

青禾接过笔录,不情愿地在上面写上了名字。

拿着青禾的口供,小黄打算回警局让队长先看看,还没等他走到门口,就听青禾问道:“警官,我老公到底犯了什么案子,你们为什么抓他?什么时候能把人放了?”

小黄警官回头看了一眼青禾,“刚才不是说了么,入室盗窃。”

“不可能,我老公他……”

青禾话都没说完,就被小黄警官打断,“没有证据我们也不会抓人,而且他的盗窃对象,正是你的老板,说起来还真挺巧的。”

虽然王顺昌这个事算不上百分百的证据确凿,但是找到了人再顺着查就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了。但凡是做过的事,怎么会不留下痕迹。

在小黄警官意味深长的目光下,青禾面色僵硬,直到他们离开了,也没能缓过来。

小黄带着青禾的口供赶回警局,听同事说队长正在审讯里审问王顺昌。忍不住开口对同事道:“证据还不够充分吧?王顺昌这种人,可不一定会轻易认罪。”

他想到自己调查的那些线索,只能证明王顺昌的嫌疑非常大,并不能把他的罪定下来。

尤其王顺昌这种混子,都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怎么可能轻易承认。

“又找到新线索了。我们的人重新去那栋楼走访,有人看见案发时间段里,王顺昌在开隔壁的门。”

听同事这么一说,小黄顿时来了精神,“怎么之前没问出来?”

“之前那人以为王顺昌是在开自己家的门呢,他看到的时间和王顺昌自述的回家时间几乎一致,所以被那几个走访的小子给忽视过去了。”

“这下几乎是证据确凿了,王顺昌就是不认罪也不行了。”小黄有些兴奋道。

两人正聊得起劲的时候,薛酒从审讯室里走了出来。小黄赶忙迎上前问,“队长,他认了么?”

“他不承认自己是主谋。”

“有人指使他?谁啊?”小黄忍不住问。

薛酒瞥了他一眼,“他说是他老婆。”

小黄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了,猛咳了好几下才拍着胸口问,“啥?我刚才听错了?”

薛酒耸耸肩,显然他也觉得王顺昌这个口供挺神奇。

正在这时,薛酒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他从兜里掏出手机,看清上面的来电显示后直接按下接通。

“元宵,发生了什么事?”

电话那头元宵带着些急切地问,“青禾是不是跟我住在同一家医院里?”

“是,怎么了?”听她声音不对,薛酒不禁皱起眉。

“我刚才听说有个孕妇跳楼了,还有护士说警察和被抓什么的,我怕跳楼的是青禾。”元宵的声音带着惶恐不安。

哪怕想要害她的人很可能是青禾,但这也不意味着她希望听到对方跳楼的消息。

薛酒也被她的话惊了一下,转头问跟在他身后的小黄,“你在医院留人了么?”

“没有啊,问完口供我就走了。”小黄一脸迷茫。

“现在立刻打电话去医院问青禾的情况。”

“是。”小黄见薛酒脸色不好,知道情况可能有些不对,赶忙去给医院打电话。

不多时他匆忙地跑回来,脸色同样难看,“队长,医院那边确认了,跳楼的孕妇就是青禾。”

薛酒带人到的时候,医院楼下已经围了好多看热闹的人群。

孕妇是从十二楼的病房里跳下来的,摔到地面上的时候身体朝下,哪怕身为刑警,经常见到血腥的场面,但是这一次的现场依旧让人觉得惨不忍睹。

别说刑警,连医生都没几个敢正眼去看的,那可是个孕妇啊!这地面上的血,也不知道哪些属于肚子里的孩子的。

直到尸体被抬走,人们依旧不愿意散去。

薛酒带人去妇产科给青禾的主治医生和护士做笔录,从她们的口中并没有得到太过有用的信息,只知道青禾在警察离开后情绪并不稳定,有护士进病房也被她赶出去了。

随后,他们在青禾的病房里找到了一封信,确切的说,是一封写给警察的遗书。

遗书上不但交代了她给元宵下药,并打开煤气的作案过程,甚至还交代了犯案动机。

因为她认为,元宵勾引了她的老公。她憎恨对方,所以想要让对方去死。

证据就是,每次她老公打她的时候,只要元宵那边有一点动静,她老公就不再动手了。

上面甚至写明了,她和老公的几次口角都是因为元宵而起,她还逼着王顺昌撬开元宵家的门,砸了她家,只是为了证明王顺昌和元宵没有不正当关系。

薛酒看完了遗书后递给小黄,问他,“你怎么看?”

小黄看了遗书上写的内容后,有些嫌恶道:“这女的脑子有病吧?”

案子发生的时候,他们就调查过元宵和她邻居夫妻二人的关系,可以说元宵完全是好心,才让一个孕妇进了店里帮忙,谁知道对方没有感激也就算了,这完全就是个白眼狼。

哪怕作为警察,在任何案件中都要保持中立,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元宵可真是倒了大霉。


走出警局的时候,薛酒下意识地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个已经被他熟记的号码。

隔了一会儿,元宵有些含糊不清的声音才响起,“喂?”

“在睡觉?”

“嗯……”元宵明显还没有清醒,带着点迷糊。

“我下班了,一会儿到家,要我买点什么东西带回去么?”

元宵拿着手机从暖呼呼的被窝里坐起来,微卷的长发散乱的披着,眼神慢慢恢复清亮。

薛酒家的厨房,基本就是个摆设,基本可以概括为,有锅,能开火。元宵下午回了趟家,拿了些调料过来,但是家里的菜已经吃光了。

于是她对薛酒道:“买点菜吧,家里没菜了。”

“买什么菜?”

“嗯……晚上喝鱼汤怎么样?”

“行。”只要好吃,薛酒通常没意见。

“那你回来的时候买块生姜,买一条黑鱼,如果鱼小的话就买两条。”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哦,对了,再买点芹菜回来,芹菜土豆丝。”

薛酒:……

为什么还要吃芹菜?

他对于有各种奇怪香味的蔬菜,向来是敬而远之。于是委婉的建议道:“晚上一个黑鱼汤就够了,不用再做别的了吧?”

可惜,他的小心思是注定瞒不过去的。

元宵干脆利落地给了他两个字,“不行。”

既然迂回不行,那就打直球好了,他一脸纠结地继续问,“我能不吃蔬菜么?”

“当然不能。”元宵声音轻快,“合理膳食,荤素搭配,对身体有好处。这是一个厨师对你的专业建议。”

薛酒仰天叹气,“我前二十多年一直这么吃,身体也挺好。”

“你说得有道理。”元宵竟然赞同了他的话,但是薛酒知道肯定还有后半句,“不过你有没有听过这么一句话,不要随便质疑给你做饭的人,因为她可以决定你究竟是吃一顿芹菜,还是以后顿顿吃芹菜。”

“这话是谁说的?”

“我啊。”

薛队长终于被女朋友教会了什么叫认命。

他乖乖地买了黑鱼,以及芹菜,在一个小时之后回到家里。

一个人住的时候可能永远无法理解,下班回家,屋里开着灯,有人对你说一句“你回来了”这种感觉。

哪怕薛酒的父母,也没有给过他这样的问候,因为他们通常比他更忙。

所以,当他拿钥匙打算开门的时候,元宵拉开门,屋里明亮的灯光在她身后,那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为什么有人愿意结婚,去过那种满是枷锁的生活。

“回来了。”说话的时候,元宵顺手接过了他手里的塑料袋,鱼还是活着的,在里面蹦了一下。

“嗯。”薛酒应了声,嘴角不由微微上扬。

“去歇会儿吧,一会儿饭就好了。”元宵随口嘱咐了一句就拎着菜进了厨房。

薛酒去换了衣服,洗了把脸出来,然后坐在客厅里看着正在厨房忙碌的元宵。

他以前的每一场恋爱,都和现在不同。不止是不同,而是……天差地别。

大学的时候,他带女朋友飙过车,泡过吧,一场恋爱谈下来风风火火,人尽皆知。后来进了社会,他陪她们逛街,聚会,带着她们去格调优雅的店里用餐,哪怕是分手都会送上礼物,大家友好的说声拜拜。

在工作之后,他一直按照同样的标准找女友,所以每一任女友,在离开的时候都是和平分手。

大家都是冷静且克制的。

他欣赏这样的女人,因为他母亲就是这样的。虽然早就不和他们生活在一起,但是他在某些观念上依旧被他父母所影响,他的女朋友,都是能“配得上”他的。

只有元宵才是那个特例。

她没有其他人所拥有的特质,她对美食可能很有心得,却无法说出佐餐酒的产地,她没有亮眼的学历,没有高端的审美。他们的话题,始终是围绕着生活。

这让薛酒突然明白,为什么他之前的恋情都会走向分手。

因为他的家庭需要他有一个拿得出手的女朋友,可他本人却在需求一个可以接受他的职业,陪着他一起生活的女友。

从一开始,他就找错了方向。

如果他和元宵早五年相见,一切可能就不会这样。人的想法,永远是在随着年龄而改变。

他庆幸自己是在十年后和元宵见面,他们都变成了适合彼此的样子。

元宵当然不会知道薛酒在想什么,对她而言,恋爱也只是生活的一部分。

她没有经验,只要顺其自然就好。用美食填饱他的胃,也是她表达感情的一种方式。

当然,如果她男朋友不挑食,那就更好了。

黑鱼已经被去了腮,刮了鳞,清理了内脏,切成了长度相等的鱼段。

在锅里加上猪油和些许植物油加热后,慢慢将鱼块放进锅里,小火将鱼块煎成金黄色,然后倒入料酒,放上两片生姜和葱段翻炒。

炒出香味后,冲入开水慢炖。

等到汤汁转为乳白色,再加上盐,点上一些醋,黑鱼汤的香味就彻底被激发出来了。

关火后,薛酒十分自觉地拿着汤碗过来盛鱼汤,并且目光避免和菜板上已经切好的芹菜接触。

等他摆好了碗筷,盛完了饭,只坐着等了两三分钟,元宵的芹菜炒土豆丝也出锅了。

可惜这道菜就没人主动来盛了。

元宵把菜端上去,坐好后,薛酒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鱼汤。

黑鱼汤里调料很少,但却十分鲜美,也喝不出半点鱼腥。而他也如之前说的一样,用这一碗汤完全能吃下两碗饭,芹菜什么的实属多余。

可惜元宵给夹的菜,他不敢不吃。

捏着鼻子吃了两口芹菜,他竟然吃出点感觉来。虽然芹菜的味道还是不怎么样,但是里面的土豆意外的不错。

值得吃上半盘。

最后,元宵几乎是目瞪口呆的看着他清盘。

她甚至忍不住反思,自己是不是做的太少了?还是之前饿着他了?

吃饱喝足,薛酒主动去收拾碗筷,元宵在旁“场外指导”。

两人在厨房里说说笑笑的时候,客厅里,元宵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一下,一条短信传了进来,然后屏幕很快又灭掉了。


从他们相逢之后,薛酒一直回避着没有问过元宵,被学校开除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没有去其他的学校念书而是外出打工,为什么她母亲并不在她身边?

其实他心里隐约有些猜测,却没有贸然开口询问。

但是案子查到现在,元宵的母亲已经是个不能被回避的存在了。

薛酒并不奇怪元宵的敏锐,却没有从她眼中看到预期中的防备与不悦。

她的语气那么平淡,提起她母亲的时候就像在说一个陌生人。

迟疑了一下,薛酒才道:“阿姨确实有些嫌疑,如果不麻烦,最好能够见她一面。”

元宵偏过头看向一旁,半晌突然嗤笑了一声,“她早就走了,我不知道她哪儿去了。”

薛酒感觉自己的心在慢慢缩紧,“她离开你多久了?”

元宵沉默着,很多过去,留在心里是腐烂的伤疤,说出来又像是在腐肉上割出了新的伤疤。

她的父亲从进了监狱开始,就注定了她未来的艰难,她曾经那么憎恨这个男人,给她这样艰辛的一个人生。但是后来,那些恨意慢慢淡去,为什么呢?

因为她的母亲。

把她养到十八岁,在她生日那天给她留下一个已经被抵押出去的小房子,一个只剩下她一人的户口本,还有满室的漆黑,就这样不见了。

恨这种情绪也是需要力气的,她没有力气去恨那么多人,她的力气要留着养活自己,所以只能将他们遗忘。

薛酒等了很久,等元宵收拾好了情绪,微红着眼眶开口,“我十八岁生日那天她就不见了,她的东西也不见了,什么都没留下,什么都没有。”

这一刻,薛酒甚至不敢去看元宵的眼睛。

他当然记得元宵十八岁的生日,那天他请了几个交好的哥们儿和同学,打算在酒店给元宵庆祝生日,但是她没有来。

所以第二天,感觉丢了面子的他把她堵在校门口,说了些以为能够挽回自己面子的话,最后被她推开,推到了马路上,被车撞了。

再然后,等他半学期之后回到学校,她已经被开除了。

听到她被开除的消息时,他是想过她可能去了其他学校继续读书,上大学,从此以后他们两个人再也不会有交集了。

而现实却是,她失学了,辗转各地打工,十年之后,因为她父亲的案子他们再次有了牵扯。

他一直以为,他当初只是做错了一件事。而事实却是,他把在深渊边缘的元宵,踹进了深渊里。

如果她有机会说出她那时候的艰难,哪怕没有机会上大学,至少能够读完高中。但是,她没有那个机会。

被开除的时候,她有没有非常非常的恨他,在她孤立无援的时候狠狠踩了她一脚?

两个人都沉默着,许久元宵才对他说,“我不知道她在哪儿,但是我想她应该过得很好。”顿了顿,继续道,“那天放学,我在学校门口看到了一辆看起来就很贵的轿车,她就坐在里面,但是车很快就开走了。”

她想追上去的,她那时候太生气了,还有很多的委屈,为什么要抛弃她,为什么是她?

可是薛酒拦住了她,说了些不知所谓的话。

她把人推开,却没想到会造成那样严重的后果。

薛酒看向她,她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

他不禁想起高中那会,有几次晚自习他送元宵回家,远远的看见过她母亲在家门口等她。虽然只是一瞥,却也足够他记住,那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只是眉眼间有抹不去的沧桑和疲惫。

他也记得元宵和他说过,她们母女俩感情非常好。是什么原因让她的母亲抛下刚刚十八岁的女儿,让她独自一个人生活?

对于现在的元宵来说,哪怕有苦衷,或是不得已,已经不重要了。她不需要答案,也不想要解释。

没能够从元宵这里得知她母亲的下落,却意外得知了一些他想问却不敢开口询问的往事。离开元宵家里的时候,他的心情实在算不上好。

他没有回家,而是直接下了楼,开车直奔市局。

在市局里,老唐帮他查到了元东的夫妻关系,也知道了元东的妻子本名容华,按照出生年龄来算,她今年应该正好四十八岁。

但是,上面却显示,夫妻两人均已死亡。元东的死亡时间是今年,而容华更早,是在六年前。

“人死了?”老唐眉头几乎拧成疙瘩,查以前的案子本来就困难,现在公安系统上显示容华死亡,薛酒这案子想要继续查就更难了。

薛酒在意的却并不是她死亡的这个信息,他更在意的是,容华的“死亡”消息为什么连她女儿都不知道。

“老唐,能查到她的死亡原因么?”

老唐听到薛酒的话,也意识到了什么,转身出去了一阵。好一会儿,他才急匆匆地走了回来。

“查到了,这个容华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她的家人十年前报警说她失踪了,四年之后她才被宣告死亡。”

“家人?”

“是她的母亲报的警,四年之后又申请宣布死亡。”说着老唐摇摇头,“情况不对啊,照你说的,容华的女儿可不知道她母亲死亡,并且确定容华是自主离开的。所以这事儿是容华母亲的私自行为,甚至不通知她的外孙女?还是说,这是她女儿的嘱咐?”

“如果容华真的和当年的案子有关,她‘死亡’的目的就很明确了。”薛酒眯了眯眼,“她要是换了新的身份,想查到她恐怕不容易。”

如果容华还活着,却想要自己原本的身份死亡,就意味着她有万全的退路,一定有新的身份证明。哪怕他们真的找到人,想要证明她就是容华,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而且前些年,信息网络没有大范围覆盖,他们手上关于容华的信息及其有限,仅有的照片还是她年轻时候的。

老唐神色也很严肃,他想了想对薛酒道:“我让人去找找容华的母亲,希望能从那边得到点信息。这个女人如果真的没死,确实应该好好查查。”

只是想抛弃女儿的话,她并不需要丢掉原来的身份,可她要是掺和到了当初拐卖人口案中,让她的身份死掉绝对是一招好棋。

薛酒其实还是有些疑惑,容华为什么偏偏在案子发生十年后突然抛弃掉原来的身份,以及元宵看到的那辆很贵的轿车,它的主人是谁呢?

光是在市局查元宵母亲的消息,就用了一下午时间,薛酒走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

老唐和他一起走到市局门口,两人站在台阶上,老唐对他道:“你那个同学她爸的事儿,我找了人问过。”

薛酒侧头看向老唐。

“我有个侄子正好在那边当狱警,他跟我说,元东的死的有些蹊跷,在他死前,监狱里有人找他麻烦。之后不久元东就心脏病发,送医院抢救无效了。”

“监狱那边没有调查过么?”

老唐双臂环胸,看向远处的黑暗,“监狱里头的事儿,都是狱长一句话,我侄子说,有狱警提出调查一下那几个人,但是狱长给否了,后来也就不了了之。”

“狱长是谁?”薛酒眼一眯,问道。

“你该听说过,齐亨。”

薛酒家里虽然能称得上一句军人世家,但是他母亲那边是从商的。在商业圈里,齐家可以称得上臭名昭著。

哪怕他对商圈并不关注,以前也听母亲提过齐家的手段肮脏。

然而,就算齐家名声不好,同行对这个家族都敬而远之,却也不能掩盖住这个家族的富有。

齐家老爷子也是白手起家,从房地产开始,然而他的第一个大活投资商却跑了,盖了一半的楼成了烂尾楼,几乎让他把整个家业都赔了进去,后来不知他怎么找到了港城的一位大亨,那大亨投了钱,硬是支撑着他把楼给盖起来了,后来那栋楼以及周围地区成了秦川市有名的商业区。

齐家崛起的迅速,似乎无论涉及哪个行业,总是有贵人帮助齐老爷子,短短几十年,这个家族就在秦川站稳了。

不过十几年前,齐家的靠山倒了,他们家族也遭受了一次毁灭性打击,缓了这些年,齐家似乎改变了策略,一方面培养自己的班底,一方面收敛了生意。

齐亨就属于被送出去培养的班底之一。

齐亨比薛酒大几岁,两人只是在一些场合见过面,却没有什么交情。毕竟哪怕齐家再富有,比起薛家的底蕴也差得远了。

不过他听几个哥们闲聊的时候说过,齐亨名义上是齐老爷子的侄子,实际上应该是他早年在外面留下的儿子。这人有野心,也很有手段,当年齐家老爷子手上的一些人,应该是都到了他的手里。

既然狱长是齐亨,想要查他监狱里的事儿,可能性显然不大。而且,他有意包庇那些打过元东的囚犯,原因也值得深思。


元宵想了想,摇头道:“我之前根本没见过元家的人,对他们也不了解,但是五爷爷,就是给我笔记本的人,他或许知道些什么。”

虽然她和五爷爷接触只有几天,但是她总觉得五爷爷知道的东西,一定比其他人知道的更多,甚至元家兄弟被抓的时候,他脸上更多的不是震惊,而是一种深深的无力。还有给她笔记本的那天,他说的话,似乎也含有深意。

“五爷爷?是那天站在你身边的老头?”薛酒还记得那次在山上见面时的情形,那一群人似乎都很听那个老头的话。

“对,五爷爷叫元苍,其他几个爷爷早早都没了,他是家里辈分最高的。”这些也是元宵当初和五爷爷聊天的时候知道的。

“好,我会派人再去一次东渠县。”既然元宵这么说,她这位五爷爷身上应该有点可挖的线索。哪怕没有,也可以从他口中得知二十年前关于元东的一些消息。

临走之前,薛酒才提出想要元宵手中的笔记本,元宵没有拒绝,答应明天和他一起去局里,把那个笔记本交给警察。

薛酒的动作很快,从元宵这边问了线索后,当天晚上就跟连丘市那边联系上了,因为上次抓元家兄弟的时候当地警察帮忙不少,大家关系也都不错,所以他提出想要查一下东渠县元家的元苍时,那边很痛快的答应了。

第二天一早,元宵拿着那本她父亲留下的笔记本,和薛酒一起坐车去了西山分局。

刚进局里,就见小黄一脸着急地跑出来,见到薛酒后,赶忙开口道:“队长,刚才连丘那边来电话了,说你让他们查的元苍在一个月前死了。”

此时,元宵就站在薛酒身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五爷爷死了。

一个多月前还硬朗的老人,听到她爸死讯时,满眼伤痛的老人,劝她早点离开东渠县的那个老人,就这么死了。

“怎么死的?”一大早就听到这种消息,薛酒心情也很难好起来,他拧着眉问。

“说是他和他二侄子不知道因为什么产生了矛盾,他二侄子推了他一把,老爷子一头栽倒,脑出血没救过来。”小黄边说边摇头,他倒是不认识这个老人,但是这种死法也是很叫人唏嘘。

“那他二侄子呢?”

“现在还关着呢,不过我听那边说,老头的家人似乎不打算追究,认为这是个意外,连丘市那边大概会酌情处理。”

依他看,人可能不会坐牢,八成是个缓刑。

小黄说完后,薛酒看向元宵,“你认识元苍的二侄子吧?”

“嗯。”元宵点头,没等薛酒问,就接着说,“他和五爷爷家住附近,我爸下葬的事,也是五爷爷找了他帮忙,他去通知的其他人,他们的关系应该很不错的。”

是意外么?

元宵更希望这是个意外,可是她真没办法说服自己。

她最近遇到的“意外”太多了,每一个都是处心积虑。

“知道他们是因为什么闹矛盾的么?”薛酒问小黄。

小黄摇头,“这个没说。”

“我会跟局长请示,请连丘市那边配合我们调查,这案子和我们手上现在的案子可能有些关系。”

小黄瞄了眼元宵,又飞快将目光移开,“那行,我带人过去一趟。”

虽说他不像队长这样敏锐,但也能察觉点问题出来。如果那老头和元宵有点关系,他的死是不是意外还真不好说。

连丘市那边并不知道元宵的事儿,所以把老头的死亡定性为亲戚之间的口角引发的意外。既然元宵说元苍和他二侄子关系不错,他们的矛盾点又是什么?

还有很多细节,需要他去调查。

小黄离开后,元宵跟着薛酒去提交证物。把笔记本交出去之后,元宵的心里是松了口气的。

随即她想到了一个问题,忍不住问薛酒,“那些人是因为笔记本才想要我的命,我把笔记本上交之后,他们会停手么?”

“原本按照我对幕后人的分析,他们应该在王顺昌之后就停手了,因为我们已经调查到了你的身上,笔记本迟早是要交上来的。”薛酒想了想,对她道。

“可是之后他们又雇人想要撞死我。”元宵皱着眉,“所以,那些人是恼羞成怒,想要杀了我泄愤?”

“不排除这个可能。”

元宵轻轻叹了口气,未来一段时间,她恐怕都不能单独外出了。时时刻刻都要提防着有人要自己命,实在让她精疲力竭。

“别叹气,我会抓到那个人的。”说着,扯了扯她垂在背后的辫子。

头皮被扯了一下,元宵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最好快点抓到人,不然就要对我后半辈子负责了。”

“听起来好像挺吓人?”薛酒扬扬眉。

“是啊,怕不怕。”把辫子从薛酒手里抽出来,朝他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薛酒笑了起来。

介于元宵现在的安全全靠薛酒,她现在也不用开店,倒是有时间在警局里等他一上午。

薛酒最近还在调查那个开车撞她的案子,他们从司机嘴里挖到了线索,但是想要找到买凶的人并不容易,只能一点点的排查。

看着他几乎忙的脚不沾地,一会儿一个电话的样子,元宵不禁在心里感叹,能当上刑警的,更多的是要靠胸中一股正气,通俗点说就是为爱发电,不然,还真没多少人能坚持下来。

危险,忙碌,赚的还不多,除了热爱这个职业,大概也没别的了。

到了中午,薛酒总算能歇一会儿了,他正打算把元宵送回家,却听说外面有人找他。

出去一看,就见林静月穿着一身黑色职业套装,靠在一辆白色宝马车旁,正旁若无人的吐着烟圈。

过路人在经过的时候都忍不住多看她一眼,漂亮还有钱的女人,通常都会成为焦点。

她早已习惯了别人的目光,面上一直淡淡,只有在看到薛酒出来的时候,眼睛才亮了起来。

“见薛大队长一面可真是不容易啊。”林静月见薛酒朝她走来,脸上露出一丝笑,调侃道。

她并没有提昨天那条没有回复的信息,但言语间却让人感觉到了她的委屈。

“抱歉,昨天突然有急事。”薛酒解释到,言语诚恳。

如果元宵在,她肯定要送薛酒俩字:胡扯!

吃饺子也算急事的话,大概他真的很急。

可惜林静月不是元宵,她只当薛酒又遇上了案子,当即表示理解,随即试探地问:“那你今天有空么?一起吃个午饭?”

“今天中午恐怕……”

他的话才说了一半,面对着她站着的林静月脸色微变。因为她看见元宵从警局里走了出来,最让她无法接受的是,元宵的臂弯里挂着一件外套,那款式明显是男人的。

薛酒敏锐的察觉到了林静月的异样,转过头就见元宵朝他淡淡道:“薛酒,回家了。”

“稍等我一会儿。”对元宵说完,转头歉意地对林静月道:“抱歉,我中午还有事,只能下次有机会再说了。”

林静月强压着心里那股想要开口质问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的欲望,挤出一抹笑容来,“没关系,下次有时间再约。”

说完,匆匆回到车里,开车离开。

元宵目送那辆白色宝马车驶离,心情舒畅的哼起了小调。

薛酒跟在她身后,好笑地问,“很高兴?”

“不行么?”元宵斜睨他。

“当然可以。”薛酒聪明的没去反驳。

从很小的时候,他就明白一个道理,不要随便得罪给你钱花的人,也不要得罪做饭给你吃的人。

他觉得,他的胃比林静月要更重要一些。

“中午想吃什么?”

元宵可能真的很讨厌林静月,以至于拿薛酒当筏子气走了对方后,竟然还给了薛酒点菜的机会。

薛酒搓了搓下巴,干脆利落的给了她一个字,“肉!”

本以为元宵会给他做红烧肉一类的,谁知她到了市场后直奔卖羊肉的摊位,要了两条羊腿肉,还买了一块羊血。然后又转到蔬菜摊位上买了一根葱,一斤蒜,最后拎了一扎茼蒿,然后元宵又扔了两个辣椒进去当做添秤。

拎着买好的菜,薛酒跟元宵抱怨道:“我不喜欢茼蒿的味道。”

“哦。”元宵冷漠脸。

“蒜最好也不要用。”

“哦。”继续冷漠。

“羊血看起来也不太好吃。”

元宵瞅他一眼,“那你今天中午就吃辣椒吧。”说着,从他手里抢过装菜的塑料袋,从里面拿出两根辣椒拍到薛酒手里,快步走了。

成功气到厨师的薛酒晃了晃手里两根辣椒,赶忙跟上去。

因为得罪了厨子,所以薛酒被发配去了剥蒜,洗菜,洗葱。为了中午不至于真的只能吃到两根辣椒,薛酒干的还是挺认真的。

元宵则开始切肉片,逆着羊肉的纹理一片一片的往下切,将切下来的肉片用姜片,料酒、盐、生抽和糖稍稍腌制一会儿。

这个时候正好把洋葱斜切成片,开锅热油。等到锅和油都热了,把羊肉片滑入锅中,带着腌料的羊肉片在油中快速翻炒,非但没有膻味,还带着浓浓的肉香。

等到羊肉片变色,再把切好的洋葱倒进锅里,快速翻炒几下后,在锅里倒入一点点米醋,最后翻炒几下出锅。

看着刚出锅的葱爆羊肉,薛酒咽了下口水默默去盛了两碗饭。


“队长,你说这遗书上的内容,是真的么?”小黄并不相信这封遗书的内容,却也想不明白,哪怕青禾再爱她老公,愿意为他担罪,也没道理为了他去跳楼自杀!

“无论是真是假,人已经死了。”薛酒四下打量着病房,床头的柜子上整齐的放着洗干净的碗盘,床上的被子也被叠的方方正正,就像是部队要求的那种豆腐块,显然是青禾活着的时候整理的。

她死前应该是很平静的,或者说是从容的去赴死。

什么样的人才会不怕死?

“队长,这消息要不要通知王顺昌?”小黄出声打断了薛酒的沉思。

“暂时先不要说,把王顺昌单独关押,随时注意他的情绪。”

“是。”

小黄走后,薛酒直接去了元宵的病房。

中午的时候,他手上的事情太多,脱不开身,是找人给她送的午饭。

他并不知道元宵喜欢吃什么,是按照自己平时的菜单点的,也不知道她吃不吃得惯。

病房的门是半敞着的,里面隐隐传来电视的声音。

薛酒走进去的时候,发现元宵正坐在病床上,床上支着一张横桌,有些窄的桌面上放着各色的水果,还有一瓶酸奶。

元宵此时一手拿着水果刀,正在给苹果削果肉。果肉被一圈一圈的削下来,几乎透明,却不见断裂。

削到一定长度后,她抬手切断果肉,在餐盒里随便拨弄两下,就成了一朵玫瑰花的形状。

餐盒里已经摆了七八朵这样的苹果花,还有故意做成兔子形状的提子,几个可能是用勺子挖出来的半球形的哈密瓜,走近了看他发现哈密瓜球上竟然刻着“平安快乐”的字样,甚至还是标准的隶书。

“你这是在做什么?”薛酒站在元宵身边看了一会儿,才忍不住出声问。

“水果捞啊。”元宵一边说着,一边把酸奶瓶打开,倒进已经被各种水果铺满的餐盒里。

现在水果捞都这么高端了么?

薛酒觉得可能是他见识短浅了。

元宵偏过头对他说:“中午来给我送饭的人可能有些误会,来的时候还拎着一个大果篮,我都还没说话呢,他放下东西就跑了。”

薛酒扬扬眉,“所以你做这个是……”

“给你的啊,人家看着你的面子送的果篮,我怎么好意思独吞。”说着,把餐盒盖扣上,推到薛酒那边。

见薛酒不伸手,她又道:“放心,雕花的时候我都带着一次性手套,没用手碰过的。”

所以,除了刻字还雕花了?

薛酒拿起那盒水果捞,犹豫着要不要在吃之前拍个朋友圈什么的。

拿纸巾把水果刀擦干净,元宵拿起被削掉几圈果肉,瘦了一半的苹果咬了一口,并没有跟薛酒说话的打算。

但是薛酒却主动开口了。

“跳楼的人已经确认了,是青禾。”

元宵拿着苹果的手一顿,轻轻哦了一声。

其实她早就知道了,薛酒来之前,她这层楼有人下去看了,回来后在走廊上大声给旁人形容尸体的惨状,还跟人说,那个孕妇的老公在医院里被警察给带走了,她八成是想不开才跳楼的。

那时候,她就知道,死的人是青禾了。

“她留了遗书,承认是她打开的煤气开关。”

“为什么?”元宵看向薛酒,问他。

“她说,怀疑你和她老公有不正当关系,嫉妒你才想要你死。”

元宵一脸错愕,“你在开玩笑?”

“没有。”

“不可能,这太荒谬了。”元宵摇头,“青禾不是这样的人。”

她和青禾的老公连单独相处都没有过,每次见面都是因为青禾,谈何不正当关系。而青禾也该很清楚,自己对她老公的不待见,又怎么可能可能会误会。

“关于她的个人信息和家庭信息,你知道多少?”薛酒没有肯定或是否认元宵的想法,而是换了个问题问她。

元宵稍微想了一下,道:“我只知道她是外省嫁过来的,平时从来不会提及父母。”

“她有跟你说过,她和王顺昌是怎么在一起的么?”

元宵摇头,“没有。”

“那你知道他们夫妻两个有什么来往比较多的亲人么?”

“青禾的婆婆就住在乡下,距离这里不远。”提起那个老太太,元宵不禁皱了皱眉,显然对她印象不佳。

她每次过来,都对青禾呼来喝去,那态度不像是对待儿媳,倒像是对待个仆人一样。

“行,我知道了。”将从元宵这里得到的信息记下,薛酒拿着他的高端水果捞打算回局里。

元宵一把拽住他的衣摆,薛酒回头看她,“怎么了?”

“青禾真的是自杀么?”

薛酒看着她,目光微微闪动,“从目前证据来看,是自杀无疑。”

元宵咬了咬唇,心里却乱的找不到头绪。

一开始,她以为自己只是倒霉,但是现在,她却清醒的意识到,她所遭遇的一系列的意外,可能都是在针对她的。

想要她死的是她认识一年多的邻居,然后对方坦承了罪过,自杀了。青禾那么期待她的孩子,就这么带着孩子一起跳下去了。究竟是她想死,还是有人要她死?

见元宵脸色发白,扯着他衣摆的手微微的颤抖,薛酒握住了她的手,把她的手包在自己的掌心里,属于他的温度传了过来,“怎么了?”

元宵张了张嘴,她不知道该怎么跟薛酒说这些怀疑,那只是她的猜测,她没有证据,警察并不需要为此负责,薛酒也不需要。

最终,她只是轻轻地把手从他的手里收了回来,摇了摇头。

掌心里失去的温度让薛酒的剑眉微微挑动了一下,见元宵情绪低落,他的手轻轻压在元宵的肩头,沉声道:“我会查出来的。”

无论是青禾的死,还是王顺昌的推卸,亦或是隐藏的更深的人。

接下来的两天,薛酒几乎忙的脚不沾地,尤其是第二天的下午,小林抓了十几个聚众赌博的去警局,整个分局里吵吵嚷嚷的,没有一刻清净。

作为赌局的组织者,自然也在抓捕的行列中。不过那人在被抓紧警局的第一时间,就送去了审讯室。

审讯室里,薛酒已经早早的等在了那里。

花老三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身上穿着一套中山装,头发打理的很是整齐,乍一看,很有几分气派。

见到审讯室里有人,他也只是眼皮猛地一跳,随即脸上就带了笑,“您就是薛队长吧,真是久仰大名。”

薛酒抬头看向花老三,叫了声,“花爷。”

见到眼前的小子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花老三将胸口那股闷气强压了下去,赔笑道:“薛队长这不是打我花老三的脸么,您叫我老三就成。”

“知道为什么抓你么?”

花老三脸色一青,苦道:“薛队长,这真是个误会,我就是组了个棋牌室,让哥几个玩完小牌而已,那位警官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

“究竟是棋牌室还是地下赌场,这要仔细调查了才知道。”薛酒慢条斯理道。

花老三抬手搓了搓脸,闷声道:“薛队长,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您想要知道什么,尽管问,只要我知道的,肯定都告诉你。”

如果在棋牌室里抓赌,他顶多是罚款加几天拘留。可要是组织赌场,那可就不知道要进去多久了。他办的棋牌室虽然是有正规手续,但也确实有人在里面赌钱,只要薛酒不肯放过他,死咬着不放,他肯定得回去住上一两年。

他才从里面出来,一点回去的心思都没有。

只能一边在心里暗骂这小子难缠,一边陪着笑脸。

而此时,被关了近一天一夜的王顺昌,终于不再像之前那样平静,在拘留室里大声嚷嚷起来。

“吵吵什么呢,老实点。”站在外面的小黄警官隔着门朝王顺昌吼道。

“你们不能就这么关着我,我是无辜的!”

“人证物证都有,你跟我说你是无辜的?”小黄一听到王顺昌的话,就忍不住想到青禾留下的那封遗书,跟吃了苍蝇似的恶心。

“那是我老婆指使的,她才是主谋,你们去问她!”

小黄眼珠转了下,“你老婆可不是这么说的。”

“不可能!”王顺昌异常笃定的回答不仅传到了小黄耳朵里,也传到了刚从审讯室里出来的薛酒的耳中。

“队长。”小黄转身看见薛酒,压下声音对他道:“这小子好像很肯定,他老婆会给他顶罪。”

薛酒在门外站了会儿,朝小黄扬扬下巴,“门打开,带去审讯室。”

小黄打开门,王顺昌朝他扑了过来,被他两三下制住。

“怎么,还想袭警?”小黄冷笑道。

王顺昌赶忙摇头,“没有没有,我就是腿麻了。”

把人带去了审讯室,小黄和薛酒并排坐在王顺昌对面。

进了审讯室,薛酒一句话也不说,隔了一会儿,王顺昌就有些坐不住了,忍不住对薛酒道:“警察同志,你一定要调查清楚啊,我真的是被逼的。”

薛酒看着他好一会儿,才道:“你妻子青禾,昨天下午在医院跳楼身亡。”

“什么?”王顺昌一愣,随即双手捂脸,大声嚎了起来,“媳妇儿,媳妇儿你怎么就死了呢?”

薛酒和小黄对视了一眼,他们都看见了王顺昌捂脸的那一瞬间,他嘴角上咧的弧度。


薛酒坐在电脑前,来来回回看了视频好几次,最后把画面定格在元宵的包被扯坏,那个摩托车劫匪逃跑那里。

“队长,发现什么了?”小林凑到薛酒跟前,问他。

“包被扯坏了,他为什么要跑?”薛酒揉了揉僵硬的脖子,扭过头问小林。

“怕被抓住?”小林想也不想地回道,不过很快也跟着疑惑起来,“对啊,这附近也没人,这小子看着挺壮,元宵对他未必能造成多大威胁,怎么就突然跑了呢?”

之前他看视频的时候,觉得这人是个新手,受到点惊吓就跑了。可是看他整个人包的严严实实,在视频里一点个人信息都搜集不到,还有耐心蹲点,逃跑的路线几乎避过了所有摄像头,这显然不是新手能做到的。

所以,他之前的判断其实并不准确。

“老大,你有什么想法?”小林转头问薛酒。

薛酒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放在嘴里叼着,也不点着。他盯着视频画面看了半晌,才慢悠悠道:“看见没有,这个低头的动作。这一地的东西还有手机,最值钱的手机都没要,只是看了眼就跑了。与其说他是抢劫,不如说是在找东西。”

“元小姐手里有什么东西,值得专门来抢?”小林不禁有些好笑。他觉得队长的发散思维好像有点过了。

“我让你把入室盗窃那个案子的现场照片发给老唐,你发了么?”薛酒没理会小林的话,转了下椅子问道。

老唐是市刑警队的队长,小林是老唐带出来的徒弟。薛酒在来到西山分局前就在老唐手下当副队长,跟他办过几个大案子,两人关系很不错。

老唐对于室内盗窃这一类的案子比较有研究,之前小林就把照片发过去给他师父了,不过一直没回音,大概是忙的没时间看邮箱。

“发了。”听到队长问了,小林迅速登录邮箱,那边竟然有了回信。

小林盯着回信看了一会儿,才对薛酒说:“队长,还真让你给说着了。师父这边说一般的小偷入室盗窃都是直奔财物去的,正常人藏钱的地方就那么几个,小偷哪怕是翻找也很少会把家里弄得这么乱,甚至大肆破坏,这样子不像是找钱,更像是在找什么别的东西,而东西没找到,所以破坏了屋子里的东西发泄。”

听到小林的话,薛酒点了点头。那天他进了元宵家里就觉得不太对劲,现在看来,老唐跟他的想法是差不多的。

他和小林其实有同样的疑惑,元宵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为什么突然会被人盯上呢?

虽然经历了抢劫,但是对方手上没刀,跑的也快,除了扯坏她的包,对她没造成什么影响,元宵倒不像第一次家里被人偷了那么惴惴不安。

在网上下单买了一堆防身用品后,她也就洗洗去睡觉了。

睡到了半夜,哐当一声,什么东西砸下来的声音猛地把她吓醒。心脏砰砰地跳着,她在床上静静地躺了一会儿,隔壁隐隐约约有骂声,可是极度的困倦让她没心思理会,躺了好一会儿她再度闭上眼睛。

第二天一早,青禾依旧早早地在门外等她。今天她穿了件白色的高领的毛衫,红色的呢子大衣。

想到昨天半夜听到的声音,元宵下意识地看了眼她的脸,因为脸上化的妆,她并不能确认上面有没有伤,只是脸颊和眼睛好像有些肿。

一路上青禾都低着头跟在她身后,元宵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暗自叹息一声。

中午饭点过后,店里没了客人,元宵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晒着暖洋洋的太阳,昏昏欲睡。

在后厨打扫结束之后,青禾走到元宵身前,轻轻推了推她。

“嗯?怎么了?”元宵睡眼朦胧地仰头问青禾。

青禾垂着眼,小声问她:“元姐,我家里有点事儿,能回去一趟么?”

“行,去吧,路上小心点。”元宵朝她摆摆手,又趴回桌子上继续睡。

青禾看了她一眼,拎着包走了出去,把门口暂停营业的牌子挂上了,又小心地把门关好。

温暖的阳光洒在透过窗子洒进店里,盖在睡得正熟的元宵身上,给她镀了一层金边。

在她手边,手机不停的震动着,可她睡得太熟了,丝毫没有察觉到。

墙上的时钟,秒针在一格一格缓慢的移动着,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

屋外没有行人经过,这里仿佛成了独立的领域。

在时钟的指针指向下午三点半的时候,这片安静又美好的空间被突然闯入的男人彻底打破。

薛酒从车上下来的时候,手里还拿着手机,手机显示正在拨号,但是一直没有接通。

他走向元家小食的大门,门口挂着暂停营业的牌子,门也是紧紧关着的。

他上前一把推开了门,一股浓重的煤气味儿铺面而来。他脸色猛地一变,冲进了屋里,元宵趴在桌子上,手机在她手边震动,可她一丁点反应都没有。

上前试过了元宵的脉搏后,他一把将人打横抱起,快步走出了店里。

把人放到车里,他蹲在元宵跟前,伸手用力拍着她的脸颊,“元宵,醒醒,元宵,醒醒,别睡了。”

“嗯……”元宵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但并没有清醒过来。

薛酒顾不得那么多,只来得及给警局那边打了个电话,告诉小林和小黄元家小食店里煤气泄漏,让他们带人过去一趟,就赶忙开车往医院驶去。

好在医院距离并不远,不到五分钟,他就把人送到了急救室里。

听说是煤气中毒,医生也不敢耽搁,和一群护士急匆匆地把人推走了。

大概过了几分钟,一个护士找了过来。

“你是病人的家属吧?跟我过来办住院手续。”

薛酒一边跟着她走,一边询问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小护士随口回道:“医生说人送来的很及时,情况不算严重,现在人已经送进高压氧舱了,吸完氧就可以送去病房了。”

听她这么说,薛酒的心总算是放下。走到住院窗口,他摸了下兜里,意识到办理住院可能要元宵本人的身份证,他刚才急着把人送过来忘了她的包了。

“抱歉啊,我刚才着急把人送来,忘记带她的身份证了,能不能稍微等一下。”薛酒有点不好意思地对小护士说。

“你尽快让人把患者身份证送来吧。”

跟小护士解释完,薛酒走到一边准备打电话给小林。他还没拨号,那头的电话却直接打过来了。

“队长,我和小黄刚才检查过了,是阀门没有关好导致的煤气泄漏,现在还不能判断具体是什么情况,要等元宵醒来问一下她,你那边怎么样了?”

“人还在高压氧舱里,对了,你去她店里找一下她的身份证在不在包里,在的话给送过来,我要给她办住院手续。”

“哦,你等一下。”小林那边隔了一会儿,传来了声音,“找到了,我把包给你送过去,你们现在在西山二院吧?”

“嗯,我在急诊室外面等你。”

很快,小林把元宵的包送了过来,拿着她的证件,薛酒给她办了住院。

一个小时后,意识稍微清醒过来的元宵被送去了病房。

薛酒和小林进病房的时候,她正在挂吊瓶。

她还没想明白,自己刚才明明在店里,怎么一睁眼就进了医院。头也疼的厉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敲一样,直到薛酒他们推门进来,她才睁开眼。

“醒了,感觉怎么样?”薛酒走到病床边,俯下身问她。

“头疼。”元宵小声回答,然后追问,“我怎么了?”

“煤气中毒,姐啊,你做完饭怎么不关阀门啊。”小林上前插了一句。

元宵却是一脸疑惑,“我关了啊。”

元宵话说完,薛酒回头和小林换了个眼神。

如果元宵真的关了煤气阀门,那这次可就不是意外了,而是真的有人冲着她来的。

昨天晚上两人还研究过到底有什么人会针对元宵,今天就闹出个煤气中毒。要不是薛酒给她打电话没有人接,直接找到了店里,恐怕等人发现的时候,元宵的情况就不会这么好了。

小林凑上来继续问,“平时有什么人能进后厨么?”

小林这样的问话,哪怕元宵头疼的厉害,反应有些迟钝也感觉到不对劲了。

“什么意思?你是说有人故意打开的煤气阀门?”

小林耸耸肩,“如果你确定不是你忘记关了,那肯定是别人开的。想一想,是你店里的人进过后厨,还是别的什么人?”

“中午关门的时候,小赵还在外面送餐,是青禾在打扫。她有没有进后厨我不记得了。”元宵皱着眉,努力回想道:“当时我挺困的,就记得青禾跟我请假回一趟家,再之后我就没有印象了。”

“你以前也有午睡的习惯么?”薛酒问她。

元宵摇头,“没有,就今天特别困。”

薛酒给小林递了个眼神,小林了然地出了病房,直接找上了医生。


他并没有放任自己在这种情绪中太久,将话题转开,“我觉得你开小吃铺有些可惜了,你的厨艺已经不输给一些大厨了。”

元宵愣了一下,薛酒的夸奖是不是有些过了?

她知道自己做菜挺好吃,毕竟店里那些食客的反应她是看得见的,但没有那么夸张吧?

“相信我,你在厨艺这方面,绝对属于很有天赋的,你要是不信,改天我带你去见见翠云楼的主厨。”

可能是薛酒夸的太过直白,元宵愣了半晌,才喃喃道:“大概是遗传吧。”

在很久远的记忆里,她爸也很会做饭,小时候他好像经常做饭,味道她不记得了,可是应该是很好吃的。

元宵说话的声音很小,薛酒并没有听仔细,但他没在意,继续说,“你有没有考虑过,开一家私房菜馆?”

之前的元家小食属于小吃铺,是面对低端消费者,便宜也好卖,但是赚的钱显然并不会太多。

而私房菜馆,是专门面对高端消费人群,总有那么一些人,每天吃饭店,却想追求家的味道的。

元宵很认真的想了想,哪怕她的手艺真的过得去,但是其他方面恐怕也很难。

私房菜馆有些是在网上炒红的,那无疑需要一大笔广告费,还有一种是一些人口口相传的,那些人或许有不同的圈子,但肯定都是非富即贵的,这就需要人脉,比花钱打广告还难。

还有选址的问题,一个隐蔽又高档的私房菜馆是绝对不可能开在租金便宜的老街上的。而更高端的地方,她根本负担不起。

她把自己的考虑跟薛酒说了,人家毕竟给她出主意,她也不好一声不吭,总要说出个拒绝的理由。

听完她的解释后,薛酒只是略一思索,对她说道:“我在东山路那边有一栋二层小楼,以前租给别人做咖啡馆,后来房子收回来了,一直闲置着。如果你打算开店的话,我可以租给你。看在老同学的份上,第一年的租金可以让到第二年给,你觉得怎么样?”

元宵惊讶的微微张开嘴,薛酒这个提议真的挺让她动心的。

东山路并不在西山区,离他们这里有些远,虽然有些偏离市中心,但是交通便利,风景好环境也好,前些年有开发商建了一批别墅,都卖出了天价,所以那边也是名副其实的富人区。

在那里开店,起点就是很高的。

她之前其实也有听食客提起过东山路那边的餐厅,听说价钱昂贵,但是生意非常好。

当时她记得那个食客还跟她说:老板娘将来可以去那边开店,肯定比这里赚。

不过她并没有当真。

有些话,一个人说的时候你会将信将疑,可要是两个人都这么说,你就会信八成了。

元宵其实是个安于现状的人,如果没有这些意外发生,她或许根本不会想着改变,但是现实不容许她这样。

这或许是个很好的机会……

“你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好好想想,改天我带你去那边看一看。”

“好。”

做这个决定对元宵来说算是一场豪赌,一旦输了,她可能会背负一大笔债,可要是赢了呢?

谁也不知道,这一生经历的哪件事能改变命运,所以才要尽可能的抓住每一次机会。

半路上,薛酒在超市外停了次车,跟着元宵去超市里逛了一圈,结果她只买了一斤肉馅,几朵蘑菇就出来了。

他在后面盯着那几朵蘑菇,想着今晚可以考虑继续叫外卖了。

把元宵送到家门口,薛酒也开门进了自己家。

他的房子很干净,就像是精装的商品房。换了鞋后,他随手把外套扔到沙发靠背上,然后把自己也扔进了沙发里。

在沙发上躺了会儿,他按下遥控器,打开电视,电视里的声音稍稍的驱散了屋子里的冷清。

他一边听着电视里的声音,一边闭眼假寐。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的信息提示声响了起来。

从外套兜里翻出手机,发现有人加他微信,头像上的照片是林静月。上次帮了林静月的忙之后,两人一直没有联系,薛酒没有如他妈期待的那样和对方好好聊聊,不过对方加他好友他当然不会拒绝。

加上了好友之后,林静月发来一张笑脸图片。薛酒扫了眼,把手机放到一旁,并没有回复的打算。

又过了一会儿,信息提示声再度传来。

这一次,是一条语音信息。点开后,林静月柔柔的声音响起,“今晚有时间么,想请你吃个饭,不知道老同学你赏不赏脸?”

薛酒正在考虑怎么回信息的时候,就听到有人在敲门。

他一开门,见元宵端着一盘饺子站在门外,“我包的猪肉香菇馅饺子,要吃么?”

她家的门是敞开着的,灯光将屋里照的亮堂堂的,而他屋里则是黑漆漆一片。

薛酒甚至没多少犹豫就点头,“去你那儿一起吃吧。”说着走出来,顺手把门关上。

“也行。”元宵只好又把饺子端了回来,薛酒跟在后面进了她家里。

她的饺子还没包完,厨房的餐桌上还有一团面,和小半盆的肉馅。

她拿过来的这盘饺子似乎是特地为他先煮的。

“要我帮忙么?”

“帮我烧水吧,水开了叫我。”薛酒本意是要帮她包饺子,结果人家根本没往那边想。

本来还想展示一下自己唯一掌握的高端美食技术呢。

薛酒去接水了,元宵则回到桌边继续包饺子。她揉了几下面团,让面团表面变得平滑之后,在面团中间掏出一个洞,用手把面团均匀的抻成一个面圈,然后扯断,一团面就这样变成了一条。

她一手握着粗细适中的面,另一只手用巧劲,一个一个大小相似的小面团被揪了下来。

撒上一层干面粉,把一个个小面团按扁,左右手各拿起一个,擀面杖一边擀,左右手一边灵巧的给小面团换方向,很快,两个中间厚两边薄的饺子皮就擀好了。

也没见她用多久,两摞饺子皮就擀出来了。

随后元宵拿起一个饺子皮放在手上,用汤匙舀起半匙肉馅放到饺子皮上,把面皮对折捏起来,然后两手交叠,轻轻一捏,一个元宝似的饺子就被放到了桌上。

薛酒一锅水刚烧开,她这边饺子也刚好包完。

十几分钟后,两盘新煮的饺子出锅,两人坐到已经收拾干净的餐桌旁开始调酱碟。

这会儿已经将近八点了,薛酒也着实饿了。夹起一个圆滚滚的饺子在酱碟里沾了一下就迫不及待的塞进嘴里。

香菇的味道并不重,和肉馅和在一起,却更能提鲜,而且香菇丁咬起来的感觉十分特别,薛酒吃起来就停不下来,一个一个的,很快面前一盘饺子就被清空了。

见他似乎意犹未尽,元宵把自己这边多半盘的饺子也拨了他一半。一顿饺子吃下来,见薛酒这么捧场,元宵也比以前也多吃了好几个。

饺子吃完,元宵又去舀了两碗白色的饺子汤端过来,饺子汤是没有味道的,但是在吃完饺子后喝上一碗,却格外的熨帖。

“好吃。”一顿饭结束,薛酒想了想,大概用这两个字来收尾才是最合适的。

元宵眼角弯弯,作为厨子,这句话算是食客对她最好的奖励了。

元宵去收拾碗筷,薛酒则拿了个干净的抹布擦桌子,这时候他才想起正事来。

“对了,你给我的那些照片我今天拿给我的老上司看过了。”

听到他的话,元宵正在洗碗的动作一停,扭头看向薛酒。

薛酒继续道:“他跟我说会尽快破译那个笔记本上的内容,不过还有一件事。”

“什么?”

“还记得东渠县发生的事儿吧?”

元宵点头,迟疑地问,“和那边有什么关系么?”

“那两个被抓的人,元彪和元奎是你的亲戚对吧?”

“对。”

“从他们家里搜出来的账册和你手里这个都是用同样的数字密码记录的,也就是说……”

薛酒的话让元宵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爸被抓进去之后,他们接了我爸的‘班’?”

没等薛酒开口,元宵又继续道:“是不是当年有人没被抓起来,那个人找了我那两个堂叔继续买卖人口?”只有这样才能解释账册的问题,也能够解释,她爸之后,为什么还有元家人继续做这种事。

“现在还不能确定。”话虽然是这么说,元宵的猜测却和薛酒的想法是相似的。

“想要我命的,一定也是那个人。”元宵笃定的说,“我爸当年隐瞒了那个人的存在,一切都好好的,直到我爸要出狱,而我拿到了那个笔记本……”

她的声音渐渐变低,“那个笔记本上一定有不能让人知道的秘密。”

薛酒看着元宵,眼神有点奇异。

发现薛酒一直盯着她,那股突然涌上的愤怒的情绪才慢慢从抽离,“我说的不对么?”

薛酒笑笑,“你说的和我们推测的基本一致,我们认为,你父亲当初隐瞒的那个人,可能和他关系很亲近,又或者本身也是元家人,关于这一点,你还有其他的线索么?”


十年过去了,元宵还以为自己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她了,可世上竟然真的有这么巧的事。那个十年前,拿走了家里的一切,只留下她的女人,就这么突兀的出现在她眼前。

她的容貌并没有改变,但是周身的气质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曾经的她很漂亮,却也只是个普通的女人,现在的她依旧漂亮,却更像是让人高不可攀的贵妇。

元宵就那样冷冷地看着走出店门的女人,她甚至还听到了前面那个年轻男人体贴地对那个女人说,“董事长,您小心脚下的台阶。”

“嗯。”那女人笑着应了声,高跟鞋踩在台阶上,发出咔哒咔哒的清脆声。

她的司机已经把车开到了路边,两人走到车旁,年轻男人赶忙上前帮她把车门打开,然后用手挡着上面,直到她坐进车里,才跑到另外一边坐了进去。

可能元宵的目光太过明显,一直没有朝她这边看过来的女人突然转过脸。

隔得老远,谁也看不清楚谁的表情,但是元宵却觉得,她看到自己了。

很快车门关上,隔绝了两人的目光,那辆车慢慢行驶离开。

而薛酒也已经关了门,走了出来。

“发什么呆?”见元宵一动不动的看着路边,薛酒走过去,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

元宵慢慢的转过身,薛酒放在她肩膀上的手能够清楚的感觉到衣服下,她的身体在微微的颤抖着。他眉头微拧,垂眼看向她,轻声问:“怎么了?”

刚才还很高兴的人,此时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冷。

元宵看向薛酒,一字一句地对他说:“我刚才……看到我妈了。”

薛酒心里咯噔一下。

他并没有告诉过元宵,她母亲已经是个名义上的死人了。薛酒虽然怀疑她是假死脱身,却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巧的事。

而且,她既然没死,就意味着当年元东的事,她很可能也牵扯了进去。

“你确定么?”

“她的样子一点都没变。”说着指着隔壁的裁缝铺道:“她刚刚从那里出来的。”

薛酒沉默。

能够进出这间裁缝铺的人,家室必然不低。容华知道她女儿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么?

他无法想象,元宵此刻是什么样的心情。

元宵此时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她形容不出来,她的心脏好像要爆炸了一样,浑身都在发抖。

她妈刚走的那几年,她过的很难。每当撑不下去的时候,她是这样告诉自己的,她妈是不得已才留下了她。她们家的生活很难,她独自一个人支撑这个家十多年,很不容易。

她有权利去追求更好的生活,迟早有一天她会回来找自己的。

每次这样想,她都会更加痛恨那个带给她伤痛的父亲,然后就有了继续生活下去的动力。

后来,她长大了。再也不会去思考她妈离开的原因,因为她自己制造的借口,就像一张薄薄的纸,一戳就破。

而现在,连那张纸都没有了。

她的母亲生活的很好,这些年她想过那个被她留下的女儿么?

“别哭。”

薛酒的声音,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响起的。

元宵疑惑,她哭了么?

眼泪无知无觉地流了满脸,冰凉一片。

薛酒用手给她擦眼泪,但是泪水太多了,怎么擦都擦不干净。最后他把人抱在怀里,把她的头压在自己的肩膀上。

元宵的身体一开始是僵硬的,慢慢的依附在他身上,扯着他带着体温的衬衫,声音从一开始的低声啜泣,到后来的嚎啕大哭。

她好像要把这些年受过的所有委屈都哭出来,她过的那么苦,那么难,没有人管她,没人在乎她。

薛酒紧紧的抱着她,一手轻轻拍着她的背。

她哭了很久,哭声才渐渐变成抽噎。元宵的心情慢慢恢复平静,才发现薛酒的整个肩膀一片濡湿。

他依旧抱着她,元宵甚至能够听到他平稳的心跳声。

直到她身体慢慢远离,薛酒才松开一直环着她腰的胳膊。那一瞬间,元宵心底涌起一股失落。

大概就像,好容易抓到了浮木的人,被迫脱离浮木时心底总会有不舍。

但是她很清楚,薛酒不是她的浮木。

“抱歉,把你的衣服弄脏了。”刚哭过,她的嗓子是哑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

她没有去看薛酒此时的表情,只是低着头和他道歉。

薛酒没有回应她,元宵刚才情绪的爆发,他除了觉得心疼,还有无措。

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他只能借她一个肩膀来哭,最后又被推开。

元宵擦干了眼泪,除了红肿的眼睛,和沙哑的声音残留着哭过的痕迹,其他一切好像都恢复正常了。

她不难过了么?大概不是。

薛酒很清楚的认识到,他可以安慰她,可以陪着她,但也只是暂时的。她不会分享自己的难过,只会一个人舔舐伤口。

他不能问的更多,也不能一直陪着她,因为他们只是普通的同学关系而已。

薛酒并不喜欢这个定位。

他看着元宵,她此时微微低着头,头发散乱,看着有些狼狈。

比起精心打扮的女人,她看着要粗糙很多,也更真实。

薛酒伸出手,轻轻抚上她的脸,拇指滑过她红肿的眼皮。

元宵似乎被吓到了,她呆呆地站着,抬头看着薛酒。她看到薛酒开口对她说:“元宵,我做你的男朋友好不好?”

“……我不需要男朋友。”好半晌,元宵才回答他。

薛酒心里有些失望,这是意料之内的回答,但是,他并不想就这么放弃。于是他坚持道:“你需要,你难过的时候,我可以陪着你。”

元宵摇摇头,“我现在已经不难过了。”

薛酒将她的头发拨回耳后,温柔的说,“就算你不难过了,如果有人要伤害你的时候,我也可以挡在你前面。”

元宵一直就知道,眼前的男人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她也见识过他的执着。可她没想到有一天这种执着会用在……跟她告白上。

薛酒喜欢她么?她不太确定。

那她喜欢薛酒么?元宵不知道。

她只是缺乏温暖和陪伴,而薛酒是唯一给过她这些的人。她不知道那是习惯还是喜欢。

无论哪个,都不重要。

她很认真的对他说,“薛酒,我不需要。”

真的不需要么?不是的,她心底一直想要有那么一个人,能够挡在她身前,替她遮风挡雨。但是她知道,那不现实。

不是没有人追求过她,可是最后都不了了之了。她没有办法去谈一个完全没有负担的恋爱,而追求她的人,更多看上的是她的外表,他们没有想过以后。

其实元宵也很清楚,根本就没有什么以后。

因为她有一个坐牢的父亲,没有家庭,没有房子,没有存款,没有学历,除了脸,什么都没有。

没有父母会想要让自己的儿子和她这样的人在一起。

所以她从来不谈恋爱,明知道的结果,为什么还要去尝试。

她连其他人都不接受,更何况是薛酒。那些人好歹家世平平,而薛酒的家庭,是她想都不敢想的。

他们两个,哪怕一丁点可能都没有。

“你是不需要所有人,还是不需要我?”

元宵没有回答他。

“为什么我不行?”薛酒再次问她。他双手握着元宵的肩膀,不准她逃避。

“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元宵艰难的说出这句话。

薛酒一愣,随即道:“你不需要在意我的家庭,我们的事和别人无关。”

元宵缓缓的摇头,在这个时候,她格外的理智,“就算没有家庭,还有事业。”她看着薛酒,“你是警察,而我是个罪犯的女儿。”

“元宵,你不用想那么多,你只要告诉我,想不想和我在一起就好。”

“我不想。”

薛酒不管不顾地把她压回怀里,低声反驳,“不,你想。”

如果不想,就不会说出那么多原因,那么多理由。在薛酒看来,那些都是借口。

他抱着她,低低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没有你想的那么困难,犯罪的是你父亲,不是你。我的事业来源于我侦破案子的数量,而不是我的女朋友是谁。

就算最后我被开除出队伍,我还可以回家继承财产,我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

她担心的事情,在薛酒看来似乎都是微不足道的。可真的能够像他说的那么云淡风轻么?

她太过贪恋他的温度,宁愿他说的都是真的。

“我们在一起试试好不好?如果我对你不好,你还可以跑到警局泼我一脑袋水,当着我所有同事的面把我踹了。”

元宵闷笑了一声,头抵着他的胸口,闷声道:“然后我就因为袭警被抓进去了。”

“我舍不得。”

元宵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对他道:“如果哪天你想和我分手了,请直接告诉我,不要让我难堪,好么?”

“……好。”

他没有说不会分手这样的话,因为连薛酒本人也无法确认,他对元宵这样的感情,会持续多久。他们两个,最后会不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把感情消磨干净。

他只能保证,哪怕是分手,他也不会伤害她。

他们可能是唯一一对还没正式确认关系,就已经在考虑分手的情侣了。

“所以,你答应和我在一起了?”

“嗯。”


被五爷爷叫来帮忙的有七八个男人,都是元姓的,元宵一路叔叔伯伯的叫过去,到了元奎跟前,他似乎认出了元宵,咧嘴笑了一下朝五爷爷道:“回来的时候跟大侄女坐的一趟车,我还想谁家姑娘长得这么标致呢,原来是东子家的。”

五爷爷没好气地白他一眼,问:“你哥呢,咋就你一个人过来了?”

元奎挠挠头,嘿嘿一声,“我哥家里这不是有客人么,总不能把人撂了不管吧。”

五爷爷似乎对他的解释并不是那么满意,狠狠瞪了他一眼,但也没有再说什么。

下葬的仪式五爷爷已经安排好了,元宵只要按他说的去做就行了。两个多小时之后,她爸爸元东终于葬进了元家的祖坟,他的坟就在元宵爷爷奶奶的坟旁边。

在外漂泊了二十多年,如今也算是落叶归根。

烧完了纸,元宵穿着孝服给来帮忙的每一个叔伯都递上了红包。那几个叔伯也都客气地收了。

一行人正打算往下走,突然看见个小孩儿顺着山路跑了过来,朝着元奎大喊,“二叔,你赶紧跑吧,我爸叫人抓了。”

其他人都还愣着呢,元奎却是一把扔了手里的锹,以完全不符合他体型的速度,飞也似的往山里跑去。

在元奎跑了大概五分钟左右,那小孩身后就追上来一群人。元宵意外的发现,她在之前见过的,跟在元奎身旁的那个姓许的男人也在那群人里。

此时的他可不像是她第一眼看见时的一身痞气,而是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冷厉,目光扫过来的时候,就像是射过来一把刀,要把人扎透一样。

几个人来到元宵他们一群人跟前,拿出证件在他们面前一晃,“警察,知不知道元奎在哪儿?”

几人面面相觑,谁也没吭声。

五爷爷打量了这群人一眼,摇摇头,“不知道。”

元宵的目光一直放在那个姓许的男人身上,他似乎有所察觉朝她看了过来。元宵与他对视一眼,低下头,右手食指拐了个方向。

看着她的男人目光一闪,不再管他们,朝着其他人一勾手,“走,朝这两个方向分开追。”

他指了两条路,一条正是元奎逃跑的方向。

几个警察听到他的话后没有犹豫,分成两拨追了过去。

留在原地的五爷爷看着他们很快消失的背影,忍不住叹气,“唉!我老元家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

有两个话多的忍不住小声问五爷爷,“五叔,奎子和彪子两兄弟真是干那个买卖的啊?难怪他总领姑娘回家。”

“闭嘴,什么话都敢说,也不怕被人找上门。”五爷爷恶狠狠瞪了说话的人一眼。

什么买卖需要领人回家?

结合昨天在澡堂听到他们说的什么验货,元宵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一些念头。

如果……那个姓许的是警察,那他可能不是真的姓许,她也许并没有认错人。

因为突然发生了这种事儿,大家也都没有了说闲话的心思。下山的时候,五爷爷对元宵道:“丫头,收拾收拾东西就回去吧,这地方乱着呢,我就不留你了。”

元宵点头,“五爷爷,爸爸的事多亏你了。”

五爷爷摆摆手,“他爹妈死的早,西子也没了,就剩他这么一根独苗我也没把他看好,让他这么早就去了,真是造孽啊。”

说着,老爷子似乎想起了什么,跟她说:“你先跟我来一趟。”

元宵不知道老爷子叫她去干什么,但还是跟着去了他家。老爷子在屋里呆了一会儿,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

“这是……”接过五爷爷递来的笔记本,元宵愣了一下。

“这是东子二十年前让我收着的,现在他人也不在了,我呢也不知道还能活几年,这东西就还给你了。”

元宵的心突然一阵紧缩,二十年前的东西,父亲不停在她面前提及的老家,五爷爷,还有突发的心脏病,这些……是巧合么?

“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元宵看向老人,问他。

五爷爷抬起浑浊的眼,慢慢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是,丫头啊,你爸已经没了,咱就别掺和了。”

老爷子的话让元宵眼睛里突然涌上一股泪意,她爸跟她分开二十多年,她才把人找到,结果下一刻就是天人永隔。

哪怕曾经多恨他带来的痛苦,那还是她爸。

如果他的死真的只是巧合还好,可如果不是……她说服不了自己放弃这唯一能碰触到的线索。

见元宵紧攥着笔记本,一句话也不说,老人深深地叹了口气,最终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这倔脾气,跟东子真是一模一样啊。

元宵从五爷爷家出来,往前走了不到五十米,那条分岔路的路口,里里外外挤了一堆人,最里面还有不少穿着制服的警察。

人聚的最多的地方是个大院前面,来的时候元宵还好奇过,别家都是矮墙矮院的,只有那家的院墙砌了两米高,大门也紧紧关着。

想来,是因为做不法生意,害怕被人看见才把房子盖成这样吧。

不过,其他人真的不知道么?她目光扫过看热闹的人群,他们中的很多人大概都是知道一点的,只是谁也不会去说罢了,就像她的那些叔伯一样。

警察究竟有没有抓到元奎,元宵并不知道。从五爷爷那拿到了笔记本后,她当天下午就退了房,坐车离开了东渠县。

元宵并不知道,在她离开后一个多小时,一个男人找到她住的那家旅店,询问她的下落。

从服务员口中得知她已经退房离开了,才沉默地点点头,转身离开。

门外停着两辆警车,男人坐在后座上,有些疲惫地靠在椅背上。他穿着短袖T恤,坚实的手臂上带着几道浅浅的划痕,却没了之前元宵看到的那头凶猛的龙头纹身。

“薛队,找到人了么?”前面开车的一个警察问。

“没,她走了。”

姓许的男人,不,这时候该叫他薛酒。

薛酒闭着眼,沉声回答同事的话。

“可惜啊,在这种地方碰到个老同学也不容易,还多亏了你这老同学,不然真让那孙子给逃山里去了。”

薛酒没吭声,他一直闭着眼睛,见他好像是睡着了,前面的人也没再说话,警车一路驶离了东渠县,也带走了盘踞在这座小县城上空的罪恶。

回到连丘之后,元宵并不打算再住一晚,而是去火车站买了回秦川的车票,坐着晚上九点的火车离开了这里。

看着窗外渐渐被黑暗隐没的那座城市,以及掩藏在城市后的那个县城,她想,她大概不会再回来了,如果将来她也死了,她也不会和她爸一样葬在这个地方。

到秦川的时候是早上六点多,秋天的清晨似乎格外的冷,元宵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外套,下了火车之后瑟瑟发抖。

好在公交车站就在附近,早上没有堵车,她坐了半个多小时的公交,终于回到了家里。

元宵住的地方在西山区,属于秦川市的老城区,因为还没有改造,这边还能看到大片破旧的平房。

这样的地方,治安自然不会太好,但胜在房子便宜。去年她在这边租了个门面,开了家饭馆。

这几天忙着她爸的身后事,饭馆关了一个多星期,所以一到家她就给店里唯一的服务员打了电话让他安排好明天重新开业的事儿。

挂了电话,她起身去厨房淘米,把淘好的米放到砂锅里,用慢火熬着,然后在冰箱里翻了一块生猪肝出来,放到水池里解冻。

厨房这边处理好了,她又去浴室洗澡,在里面搓搓洗洗花了半个多小时才用毛巾包着满头湿发回到厨房。

距离猪肝完全解冻还要一段时间,可惜她的肚子实在等不了了。

她一边开锅热油,一边把半解冻的猪肝放到菜板上,一片一片切下下来,放盘子里用料酒,葱姜和盐抓匀,最后放上淀粉上浆。

等油热了,拿着筷子把猪肝一片片夹进锅里,只稍微翻滚一下变了色就出锅。

这时候砂锅里的粥已经翻开了米花,元宵把炒过的猪肝倒进砂锅里,盖上盖子。又等了几分钟,关掉火,在锅里撒上切好的小葱,她的早餐就出炉了。

用抹布垫着,把砂锅端到客厅里,又拿了个勺子出来,她准备就这样解决自己的早餐。

还没等她的勺子伸进砂锅里,隔壁突然传来一阵叮叮哐哐砸东西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男人高声的叫骂。

哪怕她并不需要一个特别苛刻的就餐环境,但至少也不能像现在这样。

听着隔壁的叫骂声,哪怕她眼前摆着的是山珍海味都没胃口了。偏偏她还很清楚,隔壁声音一旦起来了,一时半会儿怕是不会停。

她租的这个小区的房子足有二十多年历史,隔音基本等同于无,只要隔壁声音稍微大一点,她就能听得清清楚楚。

而隔壁的男人三天两头的打老婆。

搬来一年多,她几乎都要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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