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里头昏欲裂,脑海中又是迷雾一片,黑色的孽意紧紧的将她的魂魄锁住,一命就是一孽。
而这一次,却做了和上一次同样的一个梦,却比上一次更加细致。
梦里云天一身白衣,单膝跪在地上,对那闭眼的女子道:“画祖苏醒弟子本该在谷内守着画祖,但弟子亦有事...我知道...”女子轻轻开口,声音却是沙哑,像是年迈的老人。
云天一怔,又继续道,“不知画祖有何吩咐。”
女子的眉眼舒展开来,“有画魂出世,带她回来吧。”
语气淡然的理所当然。
“弟子企图带她回来,可是一直说服未果。”
“说服不了,那就无需说服,你是守卷人,直接收了她便好。”
云天眉头微皱,“不知为何,弟子却是收她不走。”
女子轻咛出声,却是了然,沙哑的笑声带着一股莫名诡异的气息。
“那是因为她身上有了深情之血,算是半个人了,所以,你带不走。”
过了好一会儿,云天才继续开口。
“那照画祖吩咐,弟子应当如何。”
“那就放干她的血。”
女子说的极为淡然,语气平淡的如同常人在说明早用什么菜一般,却是让云天颤了一颤,最终云天还是点头道,“是。”
然后退下。
女子这才正了头,细长的眸子缓缓睁开,瞳孔直直的像在盯着暗中窥视的卷里,薄唇轻启,语气阴森道,“很快我们就会见面了...”眼前倏然一黑,阴森森的感觉缠住了卷里的一身,额头冷汗直流,美眸骤然睁开,看见了熟悉的黑色纱帐,紧接着耳边传来水声。
她回到了上玄殿。
心里计算着大概是三天的路程,她昏迷了三天?
现在魂魄已经变的半黑,但是似乎被什么给压了下来,侧过头,山河扇正放在枕边。
耳边哗啦的水声越来越大。
卷里坐起身子,看向浴池那一头,黑纱飞散间,若隐若现的长发披在雪白的肩呷,露出结实有力的脊背,卷里脑海中突然出现了她和湛戈第一次相见的场景。
思絮再理了一理,美眸再瞪的老大。
湛戈接受了她不是人。
这个念头一出来,让她觉得又高兴又紧张,手指捏了捏。
想到之前受惊的那一幕,他眸中带着笑意,手指刮过她的脸颊,那么湛戈应当不在意。
悄悄的走下了床榻,身上已经被换了一身白色的亵衣,想来之前那身也被刀剑刺的破烂不堪,赤脚踩在暖板上,自觉丁点声响也未发出,圆润的脚趾好看的像珍珠一般。
渐渐走进湛戈的身后,看他依旧拿着水瓢往自己肩头泼着水。
水中有着些许花瓣,心下有些疑惑,什么时候湛戈也喜欢泡花瓣了。
两只白皙的手从湛戈脑后伸出,想如同上次一般,然而还未到达颈脖处,手腕便被人用力一拉,细腰被湛戈掐住,整个人贴在湛戈身上,双腿也缠在湛戈的腰上,心霎时就是一落,脸上被水雾蒸腾的汽熏的通红。
看见这张眼中带着狡黠,唇角上扬的俊脸,卷里失了神。
他没有一点芥蒂,她隐瞒了许久的秘密,他是真的知道了。
“你在想什么?”
湛戈望着卷里红的个通透的脸,上面嵌着一双呆滞的亮眸。
带着笑意的声音打乱了卷里的思絮,看着湛戈却是几度张口又闭。
“如果你不说,那我说了。”
湛戈的脸陡然变的严肃起来,卷里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蝉,又怯生生的点点头。
湛戈憋着,那个挥手一扇把祁林扇成了筛子,一身戾气大杀四方的卷里哪儿去了。
伸手捏住她一手就能捂住半边的小脸,力气不大,却让卷里一时愣在了哪儿,眸中闪过一丝惊慌。
他终究还是要生气是吗?
不能接受吗?
下一刻,湛戈的脸就陡然变大,覆上她的唇瓣,眯着的眼缝儿里还带着些许笑意。
卷里再担心那也知道湛戈是逗着自己玩儿,要推开湛戈,后脑勺已经被压紧,干脆伸出右手想要捏住湛戈的鼻子。
还未碰到湛戈的鼻子之前,就被湛戈放开,包括她整个人都落进了浴池里。
噗通绽起的水花湿了她的衣衫,也溅了她和湛戈一脸。
“离开血山之前,我曾去开了藏洞的石门。”
伸手摸着卷里的面颊,看她惊愕的眼神,缓缓道:“真是抱歉。”
把你忘在洞里十年,让你一个人承受十年的黑暗。
酸涩感顿时涌上心头,魂中所有戾气全数褪去,面上的眼泪就忍不住嗒嗒的滚下去。
湛戈伸手将那一颗颗不停冒出来的眼泪珠子全数抹去,那画卷空白一片,地上的尘土却是有着脚印,初见她时她的一身红衣,和江欺雪一模一样的面容。
看见了画卷的那一刻,上一次她消失前做的那一个梦清清楚楚完完全全的记了起来,所以梦里醒来的时候他才会觉得心里像是丢了一块,心底并不想问她到底怎么消失,原来是因为答案他自己早就知道了。
骤然的想起,就像一个巨大的石头砸进他内心平静的湖泊,带起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而他随着漩涡,卷到了卷里的身边。
一直以来的担惊受怕,一直以来的苦心隐藏,在这一朝终于不用再惧怕。
心里充满了一种情绪让卷里想哭又想笑。
带着鼻涕眼泪一股子的蹭到湛戈怀里,无所隐瞒无所秘密,她可以正大光明的喜欢湛戈了。
过了很久,她才终于平复下了心情,抬起头看着湛戈,学着他的样子,用两只手捧住他的脸,认真而又带着笃定。
“我想要变成人,我想要从青丝如瀑陪你到白发苍苍,而不是君生我未生;我想要为你生儿育女,看子孙满堂;我想让你...”话没说完,嘴再被堵住。
放开时低喘蔓延着整个上玄殿,两额相抵。
“你想做的,我都陪你一起去实现。”
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蛊惑,让卷里不知不觉就陷了进去。
一个人叫喜欢,两个人叫相爱,原来相爱可以是这样一种感觉。
贴在湛戈的心口上,听着他的心跳声,卷里突然觉得这颗心脏像是和她有了共鸣,喜欢这种声音,所以她贴的紧紧的,想要听的更清楚。
下一刻便被湛戈拦腰抱起,走上浴池,卷里身上湿透的衣衫随着步伐一件一件掉落在地。
空气中飘散着春暖花开的气息,侧窗大开,冷风丝毫不能吹尽屋子内的旖旎风光,反将它们吹到了上玄殿的所有地方。
黑纱飘起,两具若影若现的身躯娇缠着极其暧昧。
上玄殿外站着的婢女红着面哚却始终未曾离开。
卷里再醒来的时候湛戈已经不见人影,她一个人在上玄殿内,感受着体内涌动的血液,心中满是感动,趴在被子里不想作动。
很久之后,才抬起身子想要换婢女进来放热水让她沐浴,刚抬起头就看见云天站在床边,眸中带着莫名的怒意看着她。
卷里想了想把自己裹进了被子里,然后去摸枕边。
“我已经拿回来了。”
云天面色铁青,背在身后的手伸到卷里面前,正式他的山河扇。
“谢谢你云天,如果不是你山河扇,怕是此刻我早已经不知道回到卷里多少次了。”
卷里吐了吐舌头。
云天丝毫没有动容,而是冷冷道:“可是你用它杀人了。”
卷里一怔,看了看山河扇,再看了看云天,不明所以。
“你用它杀了人,人命就是债,你是情魂,背一命那就是一孽,会随着时间累积越来越重,你会烟消云散的。”
云天说完,将变得有些暗红的山河扇展开,沾了人命的山河扇就是如此,“跟我回画魂谷。”
卷里突然想起来了画祖,眼神立马变得惊恐。
“是画祖让你来带我走的,我不回去,我就快要变成人了,我的魂魄没有问题,湛戈用他的爱祛除了我体内的孽意,所以我不会烟消云散。”
“他知道你是画魂了?”
云天在心里几番涌动,最终还是问了这个问题。
只见卷里将头点成了上下摇动的拨浪鼓似的,“他知道了,他一点都不介意。”
最后云天还是做了决定,“画祖要我带你回画魂谷,我且留在这里一段时间,若是你始终不能变成人,那么我就放干你的血。”
这个时间,他却是没有说个具体,说实话,画祖所下的命令他并不想执行。
他曾看过卷里被折磨的体无完肤却仍旧还想要努力的爬向湛戈,他无欲无求几十年,可是那番话还是触动了他心里的某一处。
那个时候他也是意识到,他终究是个人,不是个神。
“我一定会便成人的,所以,你不能带我回画魂谷。”
卷里一听云天要带她回画魂谷,不乐意了,眼看着两情相悦了,终成眷属了,怎么就能半途而废了。
云天黑了脸,“你有你的愿望,我有我的职责。”
说完后便带着山河扇消失在卷里面前。
卷里裹在被子里,将头埋的很低,在听到开门声后也是像焉了气一般催头丧气。
一双大手将她连着被子一起包裹在内裹成一个球的抱起来。
“你这副模样似乎很不满意?”
湛戈挑眉,趁她睡着出去了一番,回来就看到这一副景象,让他不深思都不行。
卷里吸了吸鼻子,抬起头的时候还是不由自主的望着湛戈,小模样备受欺凌。
“湛戈,如果有一天有人要带我走,怎么办。”
湛戈面色凝重看向枕边,那把山河扇已经不在,回过头看着卷里,眼神执着道:“我们成亲,成亲以后你是我的女人,是血楼的尊主夫人,谁都带不走你。”
成亲?
卷里睁大了眼睛惊愕的看着湛戈,他说他们成亲?
“难道你准备以一个姬妾的身份跟着我一辈子?”
湛戈看着卷里愣住的样子,显然已经为他的话呆滞。
“不,只要是跟你在一起什么身份都可以!
你喜欢就好。”
玉臂从被子里专出缠上湛戈的脖子,眼神中闪烁着真诚的目光。
“成了亲,你就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你有权利管着我,要不要收姬妾...不要!”
卷里这下反应极快,她才把别人一个一个从他身边剔除,哪儿还能再让人插进来。
湛戈吻了吻卷里的鼻尖,浅声道:“交给我。”
然后俩人没羞没躁的又去滚传单。
*誉阴欢从霆堂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三月初,血楼四角挂满了红纱绸帐,周围的侍从全换成了一袭红色侍卫服,心中像是突然被一把刀子插了进去,鲜血直淌。
霆堂外只有青藤在等着她,誉阴欢看着青藤的面容,她支支吾吾却是多了几番隐瞒。
“堂主刚出了霆堂,咱们回去治伤吧。”
青藤推着誉阴欢离开,誉阴欢未说话,青藤只当是默认。
抿着唇看着血山长廊边高耸的云涯,脑子里混乱成了一团,经过拐角处的时候,青藤突然停下,想要将轮椅推回原路。
誉阴欢却伸出手死死的摁住轮子,听着拐角处传来的声音。
“湛戈湛戈,听闻你们成亲新娘要自己绣嫁衣什么的,我不会绣会不会不吉利,可是绣喜被喜帕肯定来不及了,我要不要绣个荷包送给你。”
卷里挽着湛戈的手,一蹦一跳的说着,语气都有些急喘。
湛戈有些无奈,成亲的事宜是从五天前公布的,从那一天起,几乎卷里每一天都是如此。
可是看见她一脸兴奋,亮晶晶的眸子又让他觉得定在半个月后又迟了。
“你有见过男人戴荷包吗?”
语气带笑,声音依旧好听,却温柔的不似那个湛戈。
“那手帕呢?”
卷里扭头再看。
湛戈伸手擦了擦卷里的面颊,“我觉得我可以用手擦。”
“那你到底要什么...”卷里撇嘴。
“要你。”
两个字简介明了,却让某人羞红了脸。
湛戈勾起了唇角,心情大好,转角的时候还来不及收回,与面色苍白的誉阴欢对个正着。
“参见尊主,恕阴欢不能行礼。”
誉阴欢咬着唇,语气颤抖,眼中饱含着泪光看着湛戈。
方才还带着笑的面颊立刻就收了回去,“出来了,那就回去吧。”
语气中有说不出的冷意。
青藤向湛戈行了礼后,推着誉阴欢继续向前。
湛戈低着头却见卷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怒气,誉阴欢对她下过不少套,还能如常以对,不经疑惑,“你若是不喜欢,我便让她出了血楼。”
还未走远的誉阴欢身子一僵。
卷里却是摇头,“我要谢谢她,谢谢她把你彻底推向我,谢谢她自己把在你心里属于她的位置拿走,所以我没有不喜欢她,相反,如果她愿意试着喜欢我,我也会很喜欢她的。”
耸耸肩,她说的是大实话。
湛戈却是无奈一笑,看她眼中毫不掩饰的情意心中一动又是直直将她抱了起来,抛向半空,让她惊呼出声,又将她稳稳接住,如同对待小孩一般,眼中溺宠之意尽显。
走向上玄殿的步伐稳健而又执着。
青藤只看到誉阴欢埋着头,腿上的衣衫逐渐湿成了一片,无声的抽噎带着绝望和无助。
回到生死堂的时候,曲青正在生死堂换药,看见誉阴欢红了眼眶,突然才想起今日是誉阴欢被放出霆堂的日子。
因为这几日血楼都在因为重出江湖和尊主大喜而全楼兴奋的状态。
出山进山都是为了准备湛戈大婚事宜,逼近血楼很多年没有喜事了,如今如何都要热闹上一番,去去腥味儿。
自从卷里以妖孽的名头,一扇就将祁林变成了筛漏的事情传了出去后,哪些人再不敢来血楼,本来担心血楼被群起而攻之,却是不用了。
所以血楼的人又能大摇大摆的出去了,妖孽魔头有什么不好?
那不是任我风吹任我逍遥,震慑四方不惧来者。
可是现在誉阴欢被放出霆堂知道了这消息应当不好受。
“你,你也接受她了?”
誉阴欢看见曲青的表情,从小一起长大就猜了个八分,哪儿能不懂。
曲青点点头,“不仅我接受了,血楼上下都接受了。”
将来龙去脉一说,誉阴欢却是笑了,“她不是人?
她那么厉害又何苦装作苦苦可怜的样子,所以她是故意博取湛戈的心疼是吗?”
曲青倒是没想到他说了过后誉阴欢却是想的如此极端,还没来得及开口誉阴欢的话就如同连珠一般脱口而出。
“我折磨她,她为何不直接杀了我,她根本是故意的!”
想到看到的那一幕,誉阴欢却当真觉得咬牙切齿,卷里说出来的话,就是故意的。
看着誉阴欢的模样,突然觉得她和当年那个安静的同他一起等着尊主的阿欢相差甚远,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种悲凉的感觉。
曲青开口道:“阿欢。”
誉阴欢疯狂的眼神回复了正常,看着曲青冷笑,“你们都没有看出她的狼子野心,根本就是有目的为之,她不是人,她可以一扇杀了祁林也能够杀了湛戈!”
曲青想说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因为面前的人已经彻底的失去了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