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关了直播,坐在病床边。
喜笑颜开道:“小舒,你知道吗?短短一周,我涨了十万粉,连广告费都上去了,你好好休息,到时候妈妈带你住大房子!”
我已经累得做不出任何反应。
我不愤怒,不伤心,不难过,就那么一瞬,我突然没了情绪,也没了对未来的憧憬。
只觉得自己像条棉絮,飘在空中。
踩不着地,又飘不上天。
我似乎听见自己在说:“妈妈,帮我解开绳子。”
可能因为她正在兴头上,二话不说给我解了绳子。
我逃了。
我想在死前再做一件事。
我现在正坐在去往澳门的飞机上,手里拿着妈妈的所有银行卡。
落地两小时,我输光了所有存款。
靠消费我赚的钱,自该由我来消费。
酣畅淋漓的豪赌结束后,我感受到了空前的落寞。
妈妈电话一通接一通打来。
我不理会。
我只身来到海边。
之前最喜欢看海了,怎么现在看来也了无生趣。
没意思的很。
世界有什么好看的。
电话再次打来。
我接通了。
对面果然是劈头盖脸的一通骂。
我平静地迎着海风,无视她的愤怒。
只是轻飘飘地留下一句话:“妈妈,你赚不了钱了。”
紧接着,我纵身一跃。
刺骨的海水包围着我。
世界终于安静了,这里没有摄像头。
渐渐地,我坠入了海底。
手里的银行卡脱离束缚后,飘在水中。
一切都消失了,只剩我的一则控诉:
大家好,我是林云舒。
只是云舒,不是谁的女儿。
我一度很向往自己可以像我的名字那般,看庭前花开花落,望天上云卷云舒。
可是我看去、望去,却都是满满的摄像头,密不透风。
我总觉得自己的头顶不是天空,而是无数双眼睛。
儿童的稚嫩娇憨、少女的青涩敏感,好的坏的,快乐的痛苦的,统统被那个说爱我的人暴露出来,被别人指指点点。
我学会的第一个词语,叫“迎合”。
她说,大家喜欢活泼开朗的小女孩,她说,大家喜欢不挑食的小女孩,她说,大家喜欢穿漂亮裙子的小女孩。
可是,我生来内敛安静,可是,我不喜欢吃茄子西红柿,可是,我不喜欢穿裙子。
网上的真真假假,对我现在来说,已经无所谓了,你们尽可高谈阔论,去给自己无聊的日常增添一抹色彩。
还有,今天是元旦,是我的十八岁生日。
而我,只是云舒。
这是我自杀前发的最后一条博文。
账号密码只有我知道,谁也删不掉,谁也无法抹除我的痕迹。
人死后,体重会减轻二十一点三克,那是灵魂的重量。
我呈透明状态飘到了我的葬礼。
一、二、三、四...十二、十三
整整十三个镜头,两个无人机,全方位覆盖我的葬礼。
本该肃静凝重的场合,如今却像菜市场一般,喧嚣杂乱。
妈妈在镜头前痛哭,哭得快要晕厥过去。
“家人们,小舒就这么走了,留我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世界上最悲惨的事情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我会连续直播七天,想看的宝宝们都点点赞,关注主播不迷路,我请求大家陪我一起送送小舒吧呜呜呜”